我們說話。原本已在廂房裡坐定的客人見外邊熱鬧;也都走了出來。
我舅家小表弟金修擠到陳鼻身邊;仰著臉說:陳大哥;我們村;都把您傳神了。
陳鼻摸出一盒煙;扔給我小表弟一支;自己點上一支;將雙手往皮夾克斜兜裡一插;很有派頭地說:說說看;傳我什麼啦?
都說你只帶了十塊錢;就坐飛機去了深圳。小表弟搔搔脖子說;說你跟在一個蘇聯代表團後邊;大模大樣的;那些小姐們以為你是代表團成員;一個勁兒地給你鞠躬;你就對她們說;哈拉少;哈拉少……說你到了深圳;跟著蘇聯代表團住進了豪華酒店;大吃大喝了三天;白得了一大堆禮物;然後你將禮物拿到大街上賣了;換成二十塊電子錶;回來賣了;有了本錢;就這樣倒騰了幾次;您就發了。
陳鼻摸摸自己的大鼻子;說:說;接著往下編啊!
小表弟道:說你去了濟南;在大街上閒逛;遇到一個老頭;在大街上哭。你上去問:大爺哭什麼?老頭說;出去轉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把老頭送回家。老頭的兒子是濟南捲菸廠的供銷科長;看到你這人心好;就與你拜了把兄弟;這樣;你就能按批發價買到香菸。
陳鼻哈哈大笑;笑罷;說:小兄弟;這不是編小說嗎?我實話對你說;飛機;我確實坐過那麼幾次;但都是花錢買了票。濟南菸廠;也確實認識幾個朋友;但他們賣給我的煙;也就是比市價便宜那麼一點兒;一盒能賺三分錢吧。
不管怎麼說;您是大能人;小表弟由衷地說。俺爹讓我拜您為師呢。
真正的大能人在這裡呢;陳鼻指指袁腮;說:這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百年前的事他全知道;五百年後的事他知道一半。你應該拜他為師。
袁大哥也了不起;小表弟說;袁大哥在我們夏莊集上擺攤算卦;號稱半仙。我大娘家的老母雞丟了;袁大哥掐指一算;說;鴨走水沿;雞走草邊;草窩裡去找吧。果不其然就在草窩裡找到了。
陳鼻道:他豈止是會算卦?他會的本事多了去了。他隨便教你一手;就夠你吃喝一輩子。
五官道:磕頭拜師!
不敢不敢。我幹這些事;都是上不了檯盤的;下九流的營生。你應該學你表哥;去當兵;當軍官;或者考大學;上大學。這樣你才能走上光明大道;成為上等之人;袁腮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陳鼻的鼻子;說;包括他;乾的都不是堂堂正正的事業。我們是沒有辦法了才幹這個;你年紀輕輕的;不要跟我們學。
小表弟固執地說;你們這才叫真本事呢;當兵;考大學;都算不上真本事。
陳鼻道:好;小兄弟;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到時候咱們一起幹!
我問五官:王肝怎麼沒來?
五官說:他呀;肯定是跑到衛生院站崗去了。
這兄弟真是鬼迷心竅;陳鼻道;三匹馬也拉不迴轉。
他家的宅子不對;袁腮神秘地說;大門口的位置不對;廁所的位置也不對。十幾年前我就對你岳父說過;必須立即改門口;挪廁所;否則必出神經病!你岳父以為我咒他;提著鞭子要抽我。怎麼著?應驗了吧?他自己拄著根棍子;彎著腰;得空就往衛生院跑;去耍死狗;裝無賴;不是神經病是什麼?王肝更好;地道一個農民;卻長了一個小資產階級的腦袋;被那滿臉粉刺的小獅子迷得魂不附體;基本上也是神經病。
我說:好了;各位親朋;不聽袁腮胡咧咧;入席;入席吧。
袁腮道:咱們公社大院的風水也不好;從古到今;衙門口;朝南開;可咱們公社;大門口朝北開;正對著大門口的;就是屠宰組;整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血肉模糊;煞氣太重。我去公社反映;他們說我搞封建迷信;差點將我扣起來。現在怎麼著?老書記秦山得了偏癱;他弟弟秦河;是老牌的神經病。新來了一個邱書記;帶著十幾個人去南方考察;出了車禍;死的死;傷的傷;幾乎全軍覆沒。風水是大事;不怕你硬;再硬你也硬不過皇上吧?皇上也得講風水……
入席!我說著;同時拍了袁腮一把;道:大師;風水很重要;吃飯喝酒也很重要。
公社大門口要是不改;接下來還得出神經病;還得出大事。袁腮道;不信咱就走著瞧!
第二部5
王肝單戀小獅子;做出了許多古怪的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為人們恥笑的物件。但我從不恥笑他;我心中充滿對他的同情和敬重。我認為他是一個既生不逢時又生不逢地的天才;一個用情專一、如果機緣湊巧足可以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