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解釋是,倒在這裡這麼痛苦,我乾脆讓你死得痛快一點,那就是日本精神說的武士道。很難說啦。
龍:審判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蔡:一九四六年正月二十三日開始判的。
龍:在海邊開庭?
蔡:在海邊搭一個棚子,我們四十五個臺灣兵同時被審。
龍:怎麼進行?
蔡:像我進去,我先說我是誰,我要來說的話全屬事實,對神明宣誓,意思是這樣,然後審判官就問你有沒有打人,我說沒有,我是沒有直接管,但是我們是一起的,營養失調,很不自由,這個精神上的苦楚我是能理解,我只有講這樣,他就寫上去了。
開始審判後八天,四十五個人就全部判了,我記得有三個無罪,剩下的四十二個,判一年的好像是一、兩個,總共算起來,無期的有一個,二十年的兩個,十五年的幾個。
龍:你判了十年,覺得服氣嗎?
蔡:我很不滿。如果講人道,為了和平,你定這個罪,我贊成。但是你因為“勝利”,隨隨便便就這樣子判。戰敗的都有戰犯,戰勝的就沒有戰犯嗎?這是我的主張,去到聯合國我也敢這麼主張。
譬如一個例子,這個是大家疏忽的一個例子,這是我所知道的。我們叫“你來”,用手招,手心向下,但是這個手勢在澳洲和英國人看來以為是叫你“快走”的意思,所以俘虜就走開了。下指令叫他過來的人就覺得我叫你來,你不來,不聽我的話,追過去就打他巴掌了。這根本是誤會。他們就是看天氣在審判的,實在是很冤枉。
龍:聽到自己被判十年的時候,感覺是什麼?
蔡:覺得——打架打輸了,這樣而已,怨嘆我們打輸人家而已。你看那些日本人,被判死刑的有好幾個,都笑笑的,說,“哎,我要去了,祖國的復興拜託你們了!”這一點是我們要學的地方,我常常在講,日本人的好處我們要學。
他們日本軍隊本身,動不動就打你巴掌,只要階級大過你的就會壓你,所以看顧俘虜的時候,為了要執行業務,他有的時候看了不高興會“巴格亞魯”一個巴掌過去,這個是有的,但是這樣也不用判到幾十年,也不用判死刑,不用啊。
龍:你被判刑不久就被送到拉包爾去服刑了?
蔡:對。那時拉包爾那個島差不多還有十萬日軍在那裡,等候遣返。
龍:你知不知道,你變成戰犯,送到拉包爾集中營的時候,拉包爾還有將近一千個中國國軍戰俘,剛被解放,在拉包爾等船?
蔡:我不知道,我是聽人家說有那些人,有中國人在那裡做工,那些人後來有沒有被送回去,我也不知道。
龍:一九四九,你在哪裡?
蔡:我還在拉包爾。
龍:你在拉包爾的時候,日本的第八方面軍司令今村均大將也關在那裡?
蔡:那些將軍都不用出去做苦工,只有種種菜園而已。今村大將自然是我們的大老闆,我常常跟他講話,他也很照顧我們,他也不會分你是臺灣人日本人。
龍:今村是太平洋整個方面軍最高指揮官,他被判十年,你這個臺灣小文書,也被判十年啊。
蔡:我也跟今村開玩笑,說“你一聲令下,幾百萬的軍火都聽令,可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你判十年,我也判十年。”他哈哈大笑。
龍:和你同在拉包爾服刑的還有婆羅洲的指揮官馬場中將?他臨死還送給你一個禮物?
蔡:馬場被判絞刑,他想他時間差不多到了,有一天把我叫去,說,“你來,我寫了一個東西要給你。”他送給我這塊匾額,上面的字,是他自己寫、自己刻的:“日日是好日。”
他還跟我解釋,說,“你年輕,有時候會比較衝動。在這個收容所裡,你要儘量認真讀書,邊讀書邊修養,這樣,早晚你都會回去的。要保重身體,你只要想著日日是好日,每當生氣的時候,就要想到馬場中將有跟我說,日日是好日。”
龍:他自己要上絞架了,還這樣安慰你……
蔡:對,他這樣跟我解釋,所以說我的人生觀就是“日日是好日”。
每天都好,就是這樣。
第七部 誰丟了他的兵籍牌?
62,最底層的竹
飛力普,我最近一直在思索“罪與罰”的問題。
你出生的時候,一九八九年深秋,我躺在法蘭克福的醫院裡一面哺乳,一面看著電視,那是不可置信的畫面:上百萬的東德人在柏林街頭遊行,然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