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姆迪烏聽得一聲咆哮,心頭一驚,只見暮色中,彷彿有一頭負傷的野獸衝了過來,近了,才看清竟是一個渾身帶血的人,一看那身高和體形,安吉姆迪烏倍感震驚!從這裡趕往雀母,飛鳥也要大半天工夫,若是騎馬趕來,沒有一整天幾乎不可能抵達,這……這雀母王,難道是飛過來的嗎?
來不及細想,郭日念青已經衝到了大鍋之前,嘴裡叫著:“熄滅它!熄滅它……”一看四周沒有什麼滅火的工具,他撿起一塊大石頭,朝火堆中砸去,火星四濺,險些燒著安吉姆迪烏的鬚髮和衣袍。郭日並未停手,又將一塊更大的石頭雙手舉過頭頂,朝大鑊砸去,直砸得那鑊“嗡嗡’’直響,只得三五下,“咔”地一道裂紋,滾燙的沸水順著裂口湧了出來,水澆在火上,“嗞嗞”直響,大量的白煙滾滾而起。郭日閃避一旁,一條手臂卻被沸水淋個正著,他仿若渾然不覺,扔掉石頭,一把拎起驚魂未定的安吉姆迪烏,惡狠狠地道:“告訴我,什麼事都沒發生!告訴我!”
安吉姆迪烏悲憫地看著眼前的雀母王,垂下頭去,道:“王,您……來遲了!”
“胡說!”郭日暴吼一聲,竟將身材高出自己許多的安吉姆迪烏舉了起來,看那架勢,像要將他扔進鍋裡。但郭日稍一遲疑,將安吉姆迪烏狠狠擲在地上,手指著他道:“你騙我!”那雙眼睛,像要凸出眼眶來。朝大鑊邁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用更大的嗓音道:“你騙我!”
說著,他徑直朝大鍋走去。此時鍋底火焰尚未完全熄滅,小股的火苗還在亂竄,但鍋裡的水已經流乾,郭日二話不說,忽然用身體抱住了大鼎的一條腿,焦煳的肉味和青煙頓時瀰漫開來。
安吉姆迪烏大呼道:“不要啊,王!”
郭日充耳不聞,他彷彿忘記了疼痛,那矮小的身體肌肉糾結,進發出驚人的力量。“呀……呀……”伴隨著呼喝聲,那口大鍋竟然慢慢傾斜,郭日全身肌肉繃緊,改拔為抬,改抬為推,改推為頂,竟然將那口大鍋給掀翻了。
“轟”的一聲響,大鍋在地上左右翻轉幾圈,緩緩停下,郭日戰慄著走了兩步,漸漸站穩,來到鍋旁。那鍋裡的東西燉煮了一整天,皮肉早化做一鍋湯汁,隨水流盡,如今在鍋裡翻來滾去的,只剩一堆白骨。
“不!”郭日雙膝一顫,撐跪在了鍋沿處, “不!不!不!不……”他突然像發了狂一般,猛力地用額頭去撞擊鐵鍋。安吉姆迪烏見狀,趕緊怛起來去阻止郭日道:“別這樣……王,別這樣!”郭日站了起來,只見他滿臉是血,胸前至大腿一片焦黑,又有新的血汙滲出,煞是嚇人,他一指鍋裡那一堆白骨,道:“哪些是阿米的,給我分出來!”
“這……”安吉姆迪烏犯了難。
郭日露出一口紅牙,撂下話道:“死了也不能讓他們在一起,給我分!”不容安吉姆迪烏分辯,又道:“你們這些迪烏,對人體骨骼是非常瞭解的!分不出來……我讓你生不如死!”他脫下自己破爛且滿是血汙的衣衫,仔細地鋪在地上,讓安吉姆迪烏把阿米的骨頭放在裡面。
安吉姆迪烏無法,只能一塊一塊地撿起來,嘴裡唸叨著:“這是阿米的……這是……張立的……”
郭日就守在一旁,怔怔地看著。眼見天馬上就要黑了,一個人灰頭土臉地跑了過來,正是逃走的索朗,他撲將過來,跪倒在郭日面前,哭喪著臉道:“王,小的沒用,沒能阻止阿米……”
郭日盯著骨頭道:“你去哪裡了?”
索朗道:“我們給你傳訊時,被那夥人發現了,他們紅了眼,喀羌和達拖都被他們殺了,我……我……”
“所以你就跑了?”郭日的聲音冰冷。
“我有罪,小人我……小人我該死……我該死……”索朗在地上連連磕頭。
“那你就死吧。”郭日手臂一揮,鮮血橫灑。
安吉姆迪烏驚愕地發現,索朗頭頸間就像被利刃劃過一般,平齊地裂開一道豁口,可是……可是王的手裡,什麼也沒有啊!
剛一愣神,郭日眼睛橫著掃了過來:“誰讓你停下的?繼續分!”
安吉姆不敢怠慢,老老實實將骨頭分做兩份。郭日小心地雙手捧起阿米的骨頭,一腳將張立那堆骨頭踢得四散,大步往村東去了。
安吉姆迪烏望著郭日遠去的背影,撿起滾到他腳下的另一個有八九分像人的顱骨,搖頭嘆息道:“王,我並非有意要騙你,原諒我吧。”說完,將顱骨拋至一旁,來到索朗屍體旁,安吉姆迪烏準備將他好生安葬,畢竟也是在共日拉村共同生活了數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