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老爹的胳膊,又喊了幾聲,仍不見回應,阮紅旗便慌了,急忙給莫小白的診所打電話,教莫小白火速趕過來。
莫小白接到電話,不敢耽擱,趕來一檢視,斷定是中風。他一面安撫阮紅旗,一面與急救中心聯絡。忙亂一直持續到近午,事情才略有頭緒。鎮醫院檢查的結果印證了莫小白的判斷。莫小白與阮紅兵兄妹及聞訊趕到醫院的李雪庸等人,和院方几經磋商,為最大限度地減少後遺症,決定將阮大可送市醫院,希望透過開顱手術清除顱內淤血。
莫小白和阮紅旗隨車去了省城,餘下的人來到阮家。
潘鳳梅也在。她燒水,沏茶,散發著菸捲,話說得很少。忙完了,便坐在一邊默默地聽人們一遍遍地嘆息。人們陸續地走了,李雪庸和王絕戶也走了,屋子裡只剩沈秋草和潘鳳梅兩人。潘鳳梅坐在那裡低頭想什麼。沈秋草站起身來要走。潘鳳梅抬起頭,看看沈秋草,叫了一聲:“沈姐……”底下再無話可說了。沈秋草平靜地說:“丟丟我會照料好的,這裡你就多費心吧。”忽然,潘鳳梅盯住沈秋草的眼睛,急促地說:“沈姐,你說他——他會不會……”沈秋草依舊那麼平靜:“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聽天由命吧。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算他活著回來,那也絕不會是從前那個他了。”沈秋草說完便走了,剩下潘鳳梅一個人在那裡發愣。
第二天傍晚,莫小白打回來電話,說開顱手術做得很成功,病人已經完全清醒,四肢並無異常,只說話稍有障礙。電話是沈秋草接的,這功夫她恰好剛進屋門。她來阮家一則是想打探一下阮大可的訊息,二則以為潘鳳梅可能是在這裡照應著家務,看能否幫她做點什麼。但是,這裡卻未見潘鳳梅的影子,只陳露在擦拭器物。待沈秋草問起潘鳳梅,卻不料陳露氣哼哼地說,剛在街上碰見李雪庸的老爹,他說一整天都在魏老二家打麻將,其中就有潘鳳梅。沈秋草聽了,心中一陣隱痛,不由得輕輕地搖了搖頭,又問阮紅兵的去向,陳露說已於上午趕往市醫院去了。
沈秋草站了一會兒,見並沒有自己要做的事,想了想,覺著自己還是回家吧,回去也該準備晚飯了,不然,只怕丟丟又要早早地喊餓。她一路往回走,腳步有些遲緩。自接了莫小白的電話,得知阮大可已脫離危險,她便暗自鬆了一口氣。人,終歸是在的,至於這一個阮大可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生龍活虎、桀驁不馴,那於她已不太重要了。教她心中久久不平的是潘鳳梅,她怎麼會——那樣的若無其事!
快走到家時她驀然發現自己哭了,不知什麼時候哭的,已是滿臉的淚水。
她趕緊快步走進家門。院裡是空的,屋裡也是空的。丟丟不知又跑去哪裡玩了。沈秋草坐在桌前對著一面鏡子看自己。鏡子裡的她又憔悴了些,因剛剛哭過,一對紅眼泡虛腫著,眼角的淚光還隱隱可見。她無聲地嘆息一回。正這時,電話鈴聲響起來,她抓起一聽,竟是阮大可的聲音!那裡面只含混地重複著叫:“秋草!秋草!……秋草啊……”因不是阮大可平素的爽朗宏亮,聲音聽上去竟有些陌生。但她立刻就聽出來了。一瞬間,她激動得無法自持。她使勁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對著話筒,顫抖著說:“你……還活著?”她聽見自己的嗓音噝噝地響,像哮喘病人似的,只說了這一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那眼淚便噗簌簌地湧流不止,只管站在那裡,捧著話筒無聲地哭。
還沒到一個月,阮大可就回來了。
看上去,除了言語不很清晰外,他與發病前並無二樣。但這一個阮大可真的是非復從前了。人們發現,他最大的變化是沒有了從前的豪氣,儼然一個性情溫順的老頭子。他一一地審視著前來看望他的人,也不大說什麼,或點頭,或微笑,或抓過來人的手輕輕拍打著。人們都從他那無聲的言語裡讀懂了他的心。老友李雪庸和王天佑都落了淚。兩個人抓著阮大可的手,很久很久沒有鬆開,好像怕他突然再被死神捉住,一去不返……
阮大可經常不錯眼珠地看沈秋草,還帶著笑意。如今,那張笑臉是涎著的,那種眼神是無賴般的。沈秋草見了,往往回他一個不理不睬。而這時的他,一張臉涎得更醜,一雙眼竟比無賴更可厭。大家見這情形便會心地笑。笑聲像強烈的腐蝕劑,將積在人心頭的鬱悶都給消融了。阮大可也不時地四下張望著尋找什麼,下意識似的。人們知道他在尋找什麼,可沒有誰去問他。他也不說。張望幾回,頗顯失望的樣子。沈秋草趁人們不注意,將嘴巴附在他耳邊,悄悄地說:“別找了,人家忙著打牌吶。”阮大可愣怔一下,似有所悟,含混不清地哦哦兩聲,也便不再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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