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子寂,字子玄,性迅動,好文章,讀《範滂傳》,未常不嘆挹。王融敗後,賓客多歸之。建武初,欲獻《中興頌》,兄志謂之曰:“汝膏梁年少,何患不達?不鎮之以靜,將恐貽譏。”寂乃止。初為秘書郎,卒,年二十一。
僧虔宋世嘗有書誡子曰:
知汝恨吾不許汝學,欲自悔厲,或以闔棺自欺,或更擇美業,且得有慨,亦慰窮生。但亟聞斯唱,未睹其實。請從先師聽言觀行,冀此不復虛身。吾未信汝,非徒然也。往年有意於史,取《三國志》聚置床頭,百日許,復從業就玄,自當小差於史,猶未近彷佛。曼倩有云:“談何容易。”見諸玄,志為之逸,腸為之抽,專一書,轉誦數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釋卷,尚未敢輕言。汝開《老子》卷頭五尺許,未知輔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說,馬、鄭何所異,《指例》何所明,而便盛於麈尾,自呼談士,此最險事。設令袁令命汝言《易》,謝中書挑汝言《莊》,張吳興叩汝言《老》,端可復言未嘗看邪?談故如射,前人得破,後人應解,不解即輸賭矣。且論注百氏,荊州《八帙》,又《才性四本》、《聲無哀樂》,皆言家口實,如客至之有設也。汝皆未經拂耳瞥目,豈有庖廚不脩,而欲延大賓者哉?就如張衡思侔造化,郭象言類懸河,不自勞苦,何由至此?汝曾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六十四卦,未知何名;《莊子》眾篇,何者內外;《八帙》所載,凡有幾家;《四本》之稱,以何為長——而終日欺人,人亦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學,無以為訓。然重華無嚴父,放勳無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輩竊議亦當雲:“阿越不學,在天地間可嬉戲,何忽自課謫?幸及盛時逐歲暮,何必有所減?”汝見其一耳,不全爾也。設令吾學如馬、鄭,亦必甚勝;復倍不如今,亦必大減。致之有由,從身上來也。汝今壯年,自勤數倍許勝,劣及吾耳。世中比例舉眼是,汝足知此,不復具言。
吾在世,雖乏德素,要復推排人間數十許年,故是一舊物,人或以比數汝等耳。即化之後,若自無排程,誰復知汝事者?舍中亦有少負令譽弱冠越超清級者,於時王家門中,優者則龍鳳,劣者猶虎豹,失蔭之後,豈龍虎之議?況吾不能為汝蔭,政應各自努力耳。或有身經三公,蔑爾無聞;布衣寒素,卿相屈體。或父子貴賤殊,兄弟聲名異。何也?體盡讀數百卷書耳。吾今悔無所及,欲以前車誡爾後乘也。汝年入立境,方應從官,兼有室累,牽役情性,何處復得下帷如王郎時邪?為可作世中學,取過一生耳。試復三思,勿諱吾言。猶捶撻志輩,冀脫萬一,未死之間,望有成就者,不知當有益否?各在爾身己切,豈復關吾邪?鬼唯知愛深松茂柏,寧知子弟譭譽事!因汝有感,故略敘胸懷。
張緒,字思曼,吳郡吳人也。祖茂度,會稽太守。父寅,太子中舍人。緒少知名,清簡寡慾,叔父鏡謂人曰:“此兒,今之樂廣也。”州闢議曹從事,舉秀才。建平王護軍主簿,右軍法曹行參軍,司空主簿,撫軍、南中郎二府功曹,尚書倉部郎。都令史諮郡縣米事,緒蕭然直視,不以經懷。除巴陵王文學,太子洗馬,北中郎參軍,太子中舍人,本郡中正,車騎從事中郎,中書郎,州治中,黃門郎。
宋明帝每見緒,輒嘆其清淡。轉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遷司徒左長史。吏部尚書袁粲言於帝曰:“臣觀張緒有正始遺風,宜為宮職。”復轉中庶子,領翊軍校尉,轉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尋兼侍中,遷吏部郎,參掌大選。元徽初,東宮罷,選曹擬舍人王儉格外記室,緒以儉人地兼美,宜轉秘書丞,從之。緒又遷侍中,郎如故。
緒忘情榮祿,朝野皆貴其風。嘗與客閒言,一生不解作諾。時袁粲、褚淵秉政,有人以緒言告粲、淵者,即出緒為吳郡太守,緒初不知也。遷為祠部尚書,復領中正,遷太常,加散騎常侍,尋領始安王師。升明二年,遷太祖太傅長史,加徵虜將軍。齊臺建,轉散騎常侍,世子詹事。建元元年,轉中書令,常侍如故。
緒善言,素望甚重,太祖深加敬異。僕射王儉謂人曰:“北士中覓張緒,過江未有人,不知陳仲弓、黃叔度能過之不耳?”車駕幸莊嚴寺聽僧達道人講,座遠,不聞緒言,上難移緒,乃遷僧達以近之。尋加驍騎將軍。欲用緒為右僕射,以問王儉,儉曰:“南士由來少居此職。”褚淵在座,啟上曰:“儉年少,或不盡憶。江左用陸玩、顧和,皆南人也。”儉曰:“晉氏衰政,不可以為準則。”上乃止。四年,初立國學,以緒為太常卿,領國子祭酒,常侍、中正如故。緒既遷官,上以王延之代緒為中書令,時人以此選為得人,比晉朝之用王子敬、王季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