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文瞪了他一眼,撅著嘴冷笑道:“搞錯倒好,這些聖賢文章把老子的腦袋瓜子搞得昏頭轉向,都把我調教成書呆子了。書讀多了人也變傻了,信書者多辦蠢事,就是這書誤導我。我為什麼還要信奉他?給我狠狠打,錯不了,打……”
差役無可奈何,叫聲威武,招呼同僚過來。各自舉起狼頭捧,一頓板子,把朝廷欽定刑廳辦事人員必讀的《洗冤推案錄》打了個稀巴爛。
邵竹君眼見賀知文把自己不作為的過錯諉罪於《洗冤推案錄》的誤導,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群眾的意見不一定是對的,作為刑廳辦事人員有時不一定要屈從或附和眾議,認為影響極壞和民憤極大的案子決不拖延。草率結案難免會造成冤假錯案,到時對官府施加壓力的群眾不承擔責任,辦錯事的官員也不願意承擔責任,哪麼誰來承擔責任呢?只能象賀知文一樣找本書來推諉責任了。邵竹君似笑非笑望著賀知文道:“大人這一招推諉責任的絕技高明呀,象太極推手,無人能敵。在下表示對大人這一招絕技佩服得五體投地,望塵莫及,我就是修煉一生一世,也不可能達到大人這種舉重若輕的境界。”
賀知文在這官場混了半生,臉皮厚如城牆,心黑如墨,百毒不侵,早就練成金剛不壞之體,邵竹君這句溫吞吞的嘲諷話自然不致於招惹他大動肝火。賀知文聽了邵竹君的話渾若無事,一笑置之。然後一本正經對邵竹君道:“邵捕頭,你要顧全大局呀。得饒人處且饒人,莫到處喊冤訴苦。這點委屈算得什麼,多大的事呀,閉閉眼就過去了。明天太陽照樣升起,一切向前看咯。況你官復原職,得了便宜就收手,不要亂嚼舌頭了,不要招惹閒話了,這點簿臉你不給別人,那你就不用混了。大家也樂意給你補貼幾兩銀子,你就高抬貴手饒了咱們吧。我主持這樁案子期間,犯了些錯誤,過於揣摩上意,又沒有頂住群眾施加的壓力,以致鑄成大錯。不過,順從民意辦事,錯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況我當初認定你有罪,也是受《洗冤推案錄》的誤導,因你是第一嫌疑人,不懷疑還懷疑誰?這樁案子搞成這樣,那些編寫《洗冤推案錄》文崽們也要承擔一點責任。罷呀怎麼,你想想,出了這門大事,我不抓幾十個人頂缸受過,只找一本破書出來鞭打洩憤,如此慈悲,如此格外開恩,你還不滿意嗎?”
第六十九章 雪恨不煩刀 詔冤何用戈(3)
邵竹君心照不宣地樂呵呵傻笑一聲,他很清楚趁此機會跟那些言官起鬨,上表參這賀知文一本,也不能撼動賀知文在官場上多年經營的固若金湯的根基。即使他憑這件案子落井下石讓賀知文暫時去職,而賀知文也能用銀子調動他在官場中盤根錯節的人際關係,用不著多久就能官復原職。邵竹君如果還想在這衙門中打長工,就不能做這“惡人”,幹這種自絕後路的蠢事。
賀知文在邵竹君這樁冤案中扮演的角色非常微妙,他只是推動這場官司的承上啟下的傳遞者,也是這樁冤案大棋局中一枚棋子而已。要他承擔全部責任其實有失公允。中國自古就有一人犯罪一人當的說法,而這樁冤案是集體犯錯,無理由只找他一個人問責。這樣做似乎是叫他當替死鬼一般,賀知文當然不幹。賀知文就算是白痴,也不會傻到兜攬這件錯案的全部責任,這件錯案牽涉的人太多了,法不責眾,不能只找他一個人麻煩。
邵竹君權衡再三,覺得自己還是見好就收比較妥當。能拿到一點銀子已算不錯了,已算朝廷格外開恩了。追究所有辦案人員的犯錯責任,想都不要想。如果他固執這樣蠻幹,冤案可能會再次降臨他頭上。
賀知文滿不在乎對邵竹君道:“這官場自古以來一直都是這樣運轉,大魚吃小魚,大官壓小官,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地方出了亂子或者案子,大官責問小官,小官找差役黴氣,差役只好遷怒嫌疑犯。嫌疑犯呢,再沒有下家接手了,只好向老天爺訴冤叫屈了。這是衙門中的積榮,一貫這樣推諉責任,不這樣大家就沒法過了。”賀知文說到這裡,乜斜雙眼戲謔地望著邵竹君道:“嗯,你想要我怎樣,你能把我怎樣?”
邵竹君確是不能把這賀知文怎樣,他己夠幸運了,能自己洗脫罪名,應該是祖宗積德了,謝天謝地啦!換了別人,只怕含恨忍辱,坐穿獄底。他能毫髮無損從這件冤案中脫身出來,還有什麼牢騷委屈可言。
這幾日,邵竹君告了幾天假,在孫婆客棧中休息。閒來無事,拿出算盤毛筆算了一下賬。對這樁無頭公案從頭至尾評估了一番,看看這樁無頭公案到底動用多少人力和錢財。官府到底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多少公帑庫銀來折騰他呢?他這樁無頭公案又是連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