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聽了沈三的話,連稱可憐,叫部屬取出幾錠五十兩的大銀,對慈悲大師道:“不成敬意,請師父替我多做功德。”慈悲大師心領神會,合什還禮,連稱善哉:“好人哪,好人哪,佛祖不保佑你,還保佑誰呢?”汪直一笑置之。他深知這個世界是如些邪惡,人間是如此冷酷無情。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鬼。抱怨指責無濟於事,還是腳踏實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他曉得這個世界有人作孽,殺人放火,然後撒手不管。但總有人站出來收拾殘局,他願意作為那個承擔者,做些他本來可以推諉的事,因為他曾經受人恩惠,現在該是報恩的時候了。他認為這是他的榮譽、責任,他樂意承擔,責無旁貸,絕不假手於人。
沈三望著汪直憂心忡忡地道:“汪直兄,你的船隊走哪一條海路?這件事關係到一千幾十百人命,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容有任何閃失。”
汪直微笑道:“我們打算先去琉球,再取道前去日本平戶。但願不要遇上什麼麻煩事,天從人願順風順水到達日本平戶。路上別遇上水火盜賊的事,否則我們可要吃不消兜著走。”
大明嘉靖三十二年五月初旬,汪直的海商船隊全員出動,站立在海神島媽祖廟海灣前頭,並同一百幾十個強烈要求逃亡日本的和尚,拜祭天地,海神,準備揚帆出海,東渡日本。
第七章 揚帆出海(下)
此日巳牌時分,太陽也快到中天了,陽光明媚,海風和藹,誰都看得出這種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是個揚帆出海的好日子。汪直選擇這天啟航,顯而易見,他是看過歷書並由風水師指點下選擇這個黃道吉日出海。海賊們鄭重其事地選擇這個黃道吉日上路果然沒有選錯,此日碧空如洗,整個天空象塊空靈的藍水晶。
汪直的幾艘遠洋貨船,青龍號、白虎號、朱雀號和玄武號一隻緊挨一隻,排列在岸邊,一艘艘用白粉髹腹,用硃砂油頭,船頭首部兩側畫上兩個魚眼晴似的小圈,寓意船隻象游魚,似魚得水暢遊大海。
汪直、葉宗滿、王汝賢、善妙、莊公、沈三、慈悲大師等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趕趟兒做這拜祭天地、海神主持人。他們都把這件事作得很隆重,絕對沒有走過場演戲一般流於形式,而是用發自內心的熱戀故土的熱情張羅這件事。這些人在拈香拜祭天地、海神時都哭了,哭得一塌糊塗,鼻涕長得象米線,從鼻子緩緩流出,再緩緩滴落地上,這一付如喪考妣的模樣狀甚難看。
王婆留曉得汪直的悲傷不是裝的,而是發自肺腑地對這片故土熱愛。如果有人出一百兩銀子,叫王婆留表演流著長長鼻涕拜祭天地、海神,王婆留相信他做不到,也裝不出來。
汪直拜祭過天地、海神後,給每個海賊發下一片手絹,叫他們撮一把泥土包起來珍藏,一來圖個吉利,二來以示不忘故土。大多數海賊都是失去土地生活無著而下海為盜,當他們背井離鄉到海外尋找生機活路的時候,都習慣在遠行之前,在井邊挖取一撮泥土,珍重地包藏在身邊,他們把這撮泥土謂之為“鄉井土”,以寄託他們對故國家園豐富深厚的感情。
王婆留也依樣畫葫蘆用手絹包了一把泥土,藏入懷中,那感覺沉甸甸的並不好受。王婆留看見身邊站著一個老和尚,飽經風霜的臉容顯出老和尚見過世面,是個博學多才的經學之士。王婆留就問老和尚上船後怎樣處置這撮泥土?老和尚告訴他把這撮泥土放在床頭上,當思念故鄉親人的時候,或在明月之夜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的時候,拿出這撮泥土聞一聞。思念親人的哀傷就會減輕,人也會睡得分外香甜。
老和尚的眼圈紅得象對血瞳,都說出家人四大皆空,老和尚怎麼還如此從俗眷戀故土?王婆留看見老和尚的眼晴流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悲哀,其實叫悲憤更為確切。王婆留並不瞭解老和尚為何這般怨氣沖天?只有老和尚自己才體會到自己心中那份憤慨和淒涼,他們沒有得罪誰,也沒有礙著誰,他們並不象海賊那樣殺過人,有人命案子在身,不得不跑路外逃。而和尚們什麼壞事也沒做,勸人為善的好事倒做了不少,為什麼不得善終,這麼大的年紀還要疾走海外?怪只怪他們攤上一個尊道斥佛的壞皇帝。於是,這些在大明朝混不下去的和尚,不得不借汪直的勢力,東渡日本,到他鄉異國尋求生路。
“當朝皇帝妄想長生不老,獨尊道術,毀廢寺院,多次下旨召令僧尼還俗,我等在大明朝已無容身之地了,惟有冒險東渡,到他鄉異國尋找生存空間。”老和尚喃喃自語地嘮叨著,他也不管王婆留愛聽不愛聽,自己說自己的。
上船之前,汪直在沙灘上大排筵宴,這頓酒宴形同最後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