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舟山烈港人材濟濟,中西房屋星羅棋佈,使這個孤懸海上的小島一點也不寂寞。港口上幾條街,自發形成的幾個中貨、西貨市場,貨品包羅萬有,終日人頭湧湧。汪直這日承辦酒宴的豬牛羊三牲,雞鴨鵝三鳥,其他象糖、鹽、油、醬、醋、酒等等調料,都可在烈港市場內購買,一樣不缺。
汪直吩咐手下給王婆留他們安排幾個座位坐下,就忙著應酬交際去了。王婆留這一桌子的賓客,除了他帶來的幾個夥伴之外,還有一個葡萄牙牧師,一個碧眼焦須的西班牙海盜,一個聖女模樣的年輕女孩子。那聖女一頭銀髮,眼晴淡藍顯灰,人物長得並不算漂亮,可她卻是王婆留這些鄉巴佬第一次遇見的“番鬼”婆。王婆留等人眼見番鬼佬、番鬼婆長相古怪,與中土人相貌大相異趣,不免看猴子一樣緊緊盯著這幾個國人看起來。雙方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瞅著,氣氛有點兒尷尬。
那牧師與聖女嘀咕了一句,好象商量什麼事體一樣。從兩人默契配合的動作、眼神看來,那聖女好象是牧師的助手。牧師跟聖女說完話,聖女給眾人合掌點點頭,然後飛也似的走了,都快吃飯了,不知她離席作急去辦什麼事?牧師閉眼用手摁摁鼻子,叩擊左脅右脅,唸唸有詞。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說完一番話,就陪著笑臉,微躬身子,望著王婆留他們伸出右手。
幹什麼?艾源、安通、畢沅、曾竹青、雷妙達等幾個少年見到牧師這個動作,嚇得幾乎要離座躲閃。這是什麼意思?向我們討錢嗎?我們可沒錢給你這個乞丐呀。這幾個傢伙你推我讓,臉上都有點過意不去的羞愧難容的表情,不敢面對牧師伸出來的“索取”大手。
牧師仰天嘆息一聲,又在前胸劃了個十字。他瞧見艾源等幾個少年都看著王婆留的臉色行事,就點頭哈腰把手伸到王婆留面前,王婆留也不知他要什麼,只是胡猜一通,認為這個葡萄牙牧師向他索要金錢,莫非剛才汪爺爺給他賜獎時被這傢伙看到了,看得眼紅要揩他的油?他是個乞丐出身,見慣世態炎涼,深知被人拒絕的痛苦。這時看見有人伸出手來向他討錢,當然沒有什麼好猶疑了。他見牧師身上穿著那件黑衣雙袖油膩,好象十年沒換洗過一樣。當然,王婆留並不知道牧師只有這一件神袍,沒法換洗,只能終年把這件寶貝穿在身上。在中土沒有人替他做這樣的服裝,託人回歐洲去買路又太遠。今日會見各路“神仙”貴客,作為神職人員不能馬虎應付,必須穿著齊整迎賓送客,只能將就穿著這件象擦檯布般的破神袍出來丟人現眼了。
在王婆留眼中看來,這牧師的尊容是很悽慘落魂的,一頭稻草垛似的亂糟糟的長髮,那豬鬃一樣黑裡透白的眉毛下面隱藏著兩隻充滿著悲哀神色的眼晴,鼻子至耳根下都是一團團虯捲起來象獅鬃一樣焦黃的鬍子,直垂至肚臍下。誰都能看得出來,長成這麼一部亂蓬篷的長鬚沒有三五十年功夫恐怕辦不到。而且牧師這團長須黑中帶白,黃裡雜灰,五顏六色。乍看之下,總讓人覺得裡面滋生著無數狗蚤。假如是你,請想像那整個情形吧。看見一個這樣的傢伙謙恭友善地伸出手來,你會怎麼想?你一定認為他向你討錢,我們的主角王婆留也是這麼想。於是他點點頭,毫不猶疑從包袱中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到牧師的手上。
沒料到牧師抓到銀子後眉頭一皺,手一鬆,叮噹一聲,銀子跌落桌面上。然後搖頭擺手,NO!NO!NO!叫個不停。那銀子跌落桌面聲音讓哪些見錢眼開的倭寇嫉妒不已,不少人都瞪大雙眼驚詫地看著這一幕。他們都看不出王婆留與牧師到底是演那一出,不知是怎麼會事?一個使勁送錢,一個抵死不要。
王婆留還以為牧師嫌他給的錢太少,又從包袱中取出一把銀子塞到牧師手中。牧師依舊好象嫌他給的錢太少,仍然把銀子扔在桌子上。王婆留一咬牙,把整個包袱塞到牧師手中。艾源、安通、畢沅、曾竹青、雷妙達等幾個少年見此情形,都急得直跺腳。雷妙達生怕牧師把他老大的銀子全部拿走,心中一急,鏘的一聲,把刀插在桌上。望著牧師揚眉睜眼,一付怒不可遏的模樣。
只見那個碧眼焦須的西班牙海盜突然拔出腰間長劍,指向王婆留等人,大聲吆喝。王婆留他們雖然聽不懂這番鬼佬說什麼,看這番鬼佬猙獰恐怖的狂怒表情,也知道對方嚷的肯定是罵人的話。
旁邊的倭寇卻紛紛起鬨,“上!”、“打!”、“殺!”擂臺拍案要求他王婆留他們接招。艾源、安通、畢沅、曾竹青、雷妙達等幾個少年不懂番鬼佬的話,卻聽得懂幾句簡單的倭語,聽見倭寇起鬨叫他們打,頗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幸好王婆留及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