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抱著那英名又有什麼用?難道等李世民下令來治他的罪時,他反而英名得很?這一番話刺著了他內心的痛處,他終於忍不住與尋相大吵了一頓。
尋相氣呼呼的道:“好,你不走,我走!我本是為了你好,倒招惹你這一頓好罵!你是有種的,就別向李世民告密說我要逃跑。”
尉遲恭一聽,真是又氣又痛,更加倍的鄙薄他的怯懦,道:“你放心,你走你的,我留我的!我若在你走前洩露片言隻語,教我從此身敗名裂,為天下人唾棄!就算你走後,我也決不吐露你的行藏。我寧願在李世民面前自刎謝罪,也不會來害你!”
於是尋相就走了。尉遲恭自知自己一向迴護尋相,如今尋相一走,李世民豈有不疑心他也要叛逃之理?他自負是鐵錚錚的男兒漢,寧頂天立地而死,也決不屈膝跪地而生!雖然他從無背叛之心,但若要他向人解釋,就好象是在找藉口來為自己開脫罪名、是在乞討求饒。他,尉遲恭,是愛惜聲名重於一切、乃至性命的人,絕不可以做出這種有失威名的事情來!因此,他早就抱了必死之心;早就下了決心不管自己怎樣被冤屈,也不辯白,也不出賣尋相。他願以一死保住尋相,最後一次報答他的舉薦之恩;他更願以一死保住自己的一世英名,保住他這立於天地之間、含冤不辯的堂堂男兒之身!
當屈突通和殷開山二人一如他所料的衝入他帳中,將他綁住的時候,他既不反抗,也不申辯。不管二人如何咒罵、威脅,又或以免他死罪來誘他說出尋相下落,他都一言不發、閉目待死。
到李世民進來命人替他鬆綁之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驚訝或感激。這種貓捉老鼠的把戲,自他投身軍旅以來已不知見過幾千幾百次了。每每有一個將領犯了死罪,做主帥的為了表示自己的仁厚和不忍,總是假裝捨不得殺掉這個將領,總得先上演一番替他鬆綁、向他陪罪的好戲。當主帥盡情表演夠了,這個該死的將領已被主帥的痛心疾首感動得涕淚橫流,而帳下各將也為主帥的仁厚深深打動之後,便會由幾個親信心腹出來做醜人,向主帥力陳軍紀嚴明乃治軍之必要,犯過的將領不管功勞有多麼大、多麼受主帥寵愛、主帥多麼慈悲為懷,但為了正軍紀、嚴威信,還是非要殺這將領不可。於是主帥便會來一幕“揮淚斬馬稷”的悲劇,既按原定計劃殺了那傢伙,又不令其他將領心寒;既可警戒其他人不要步其後塵,又可保住主帥仁善的美名!這是一套既複雜又冗長的把戲,但幾乎每一個居於高位的將領都會玩,就連他自己也玩過幾次。大家都知道這是把戲,但不論玩的看的都樂此不疲,寧可裝作被這把戲迷惑,也不把它戳穿。有時他也覺得,大概是大家都太怯懦了,才誰也不敢不玩,誰也不敢戳穿它。他向以勇氣過人而自負,心裡可不願承認自己沒有勇氣對付這種把戲,但每每事到臨頭,總感到周圍有一股壓倒一切的暗湧,推使他去做這把戲的當局者或旁觀者。他感到無力與這股暗湧相抗,但他不肯承認這是因為他沒勇氣,而是……不管怎麼說,你總不能拆人家的臺,讓人家丟臉啊!
這樣的把戲他雖玩得多也看得多,但從未作為那個該死的將領而參與過它。今天終於有這樣的機會了!他心中竟是異常的平靜,甚至隱隱感到有趣,彷彿是一頭用來做祭品的牲畜看到神壇下對著自己頂禮膜拜的人們,而又知道這群傢伙現在雖是這樣畢恭畢敬的在自己面前跪拜,其實心裡正在想著待會兒該怎樣將自己分而食之。這難道不是很滑稽嗎?
但是,就在他默默地看著一切照著他預料來進行之際,李世民忽然將一盤金子推到他面前。咦?這是什麼新花招?送金子給一個垂死的人?這可是那套把戲裡沒有的部分!他象是一個自以為知道了對方全部底牌的賭徒,忽然發覺對方竟沒有按牌理出牌,先是大吃一驚,繼而不敢相信,最後迷惑不解。
李世民道:“屈殷兩位將軍不能明白尉遲將軍的一片坦蕩胸懷,決不會當戰場上的逃兵!但本帥豈能跟他們一般見識,豈會對將軍的赤膽忠誠有半點疑慮?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看重的是情投意合,互相期許,若為了一點點小小的不快就互懷戒心乃至交惡,那與一般小人之交又有什麼分別?我怎麼都不會相信那些挑拔離間的讒言,以致要殺害忠良。我知道你一定會明白我的心意,不會對此懷恨在心。君子之交,合則留,不合則去。你若認為我待慢了你,執意要走,我決不勉強!但我們畢竟共事一場,難道沒半點同袍之誼?這一點金子,就送給你作盤纏,聊表我的心意。”
“撲嗵”一聲,尉遲恭重重的跪倒在地:“元帥!”眼中淚光瑩然,哽咽無言。
他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