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話傳入她耳中,她都聽到了,但一時之間卻又一句也沒聽懂,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茫茫然之中不知被誰拉了起來,扶了出去沐浴更衣,然後輕車快馬,眨眼便回到了她闊別四年的皇宮。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也太好了,有整整一個月裡她還不能相信這是真的。最後,她才終於明白了。原來這時宮中李治的王皇后正與一個妃子蕭淑妃爭寵,王皇后爭不過那蕭淑妃,便想另找一個女子進宮去分薄蕭淑妃的寵幸。那天她發瘋似的要見到李治;李治讀她那詩時淚落如雨、顯是對她大有舊情難忘之意的情景,王皇后遠遠的都看在眼內。王皇后心生一計,想到若救了她出來,安排她到李治身邊去,一定能受李治的寵愛,由此或可使李治從此冷落那蕭淑妃。王皇后又自以為武媚是她自己救出來的,必然會對自己感恩戴德、不會與自己爭奪李治的寵愛。
“一定是父親在天之靈在保佑我,上蒼才會賜予我這樣的良機!”她這樣滿懷感激的想,卻半點也沒想過要感謝那王皇后。“哼,你不過是利用我罷了,我也正好以利用你來報答你!”
在此之前,她只痛恨李治的懦弱無能,可這時他的懦弱無能卻教她高興得夢裡都要笑出來。她不過略施手腕,只短短兩年之間已將李治捏在掌心,一嗔一笑之際便可教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對她服服貼貼、言聽計從。這一來,王皇后和蕭淑妃二人反而化敵為友,聯合起來在李治面前與她相爭。但這時她們才醒覺可就太遲了!無論她跟她們爭什麼,李治就只聽她的一面之辭。
而且她很快就生下男孩,那王皇后卻始終沒有子嗣。她又悄悄的在自己的女兒熟睡時將之扼斃,然後栽贓到王皇后身上。李治聞訊勃然大怒,連聲高叫:“皇后殺了朕的女兒,皇后殺了朕的女兒!”
她遂乘機哭鬧要李治廢了王皇后,“否則,”她哭著說,“今次是我的女兒,下次就是我了,再下次只怕會是皇上您啊!”
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幕。
屏風後的武媚思如潮湧,殿內的長孫無忌和褚遂良聞言卻俱各大驚。
長孫無忌高聲道:“皇上何出此言?皇后出身名門,又是先皇為皇上親自挑選的妻子。當年先皇臨去時,曾拉著皇上的手對臣說:”朕的好兒子、好兒媳,現在就交託給你了。‘這話皇上自己也是親耳聽聞的。言猶在耳,皇后又不曾有過什麼過失,怎可輕易罷黜?臣不敢為了奉迎皇上的意思,就違背先皇的遺命!“
李治強道:“先皇又何嘗不曾囑託朕要善待恪哥哥?可是恪哥哥犯下彌天大罪,便是罪無可恕;皇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什麼就不能罷黜?朕只怕對兄嚴而對妻寬,會招來物議,說朕這是上下其手!”
長孫無忌登時啞口無言,心中暗暗氣恨,想:“你這小子,竟也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拿我的話來堵我的嘴巴?”
他一時無言以對,那邊褚遂良便急了。他雖是不滿長孫無忌的專橫,但這件事上他卻是義無反顧地站到長孫無忌這一邊來的。
原來在貞觀晚期,朝廷之上出現了兩個勢力圈子:一個圈子裡的人都是關隴一地出身,以原來的關隴世家為首,他們雖然不一定與關隴世家中的人有親緣關係,但都統稱為“關隴派”,如長孫無忌、褚遂良、李靖等都是這一派的人;另一個勢力圈子裡的人都出身於山東,因此稱為“山東派”,如魏徵、徐世績、秦瓊、程咬金等均屬這一派。李世民本人就是關隴世家的出身,自不免偏愛“關隴派”的人,但“山東派”中也人才濟濟,不可輕忽。是以李世民臨死時任命的託孤輔命大臣中,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是“關隴派”的,徐世績卻是“山東派”的。三個輔命大臣中有兩個是“關隴派”的人,表面看來朝廷中是“關隴派”佔了上風。但自從李靖去世後,徐世績成了掌握軍隊兵權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在軍隊之中卻是“山東派”佔了優勢。事實上李世民手下的武將大多出身山東,“山東派”在軍中的聲勢一向比“關隴派”顯赫。這兩派一者控制政權,一者操縱兵權,李世民在世之日當然都受著他的節制,不敢為派系之爭而公然對峙。李世民死後,這六年來總算一直還相安無事,未發生過什麼正面衝突。那王皇后也是出身於“關隴派”,是“關隴派”掌握後宮控制權的一枚重要棋子。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之間就算有什麼個人恩怨,這時面臨“關隴派”勢力被削的危急關頭,自然都得暫且捐棄前嫌成見,先要合力阻止李治廢掉王皇后。
且說褚遂良見長孫無忌一時被李治駁斥得作聲不得,一急之下衝口便道:“皇上就算一定要改立皇后,也該從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