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壺,任你出甚麼大價錢我不賣。不瞞你二位說:我有個盟弟,亦在河南候補。上年有信來,說是也要拜在我們這位老中堂門下,託我替他留心幾件禮物。這對煙壺我本要留給他的。如今被賈澗翁買了去,中堂見了一定歡喜。不過我有點對不住我那個盟弟。”
黃胖姑同賈大少爺連連謝不置。黃胖姑又道:“厚翁肯替人家幫忙說兩句好話,一句話就值一萬銀子,個把煙壺算得什麼!將來潤孫的事,總還要借重厚翁大力。”劉厚守道:“我們一句話算得甚麼!胖姑,你是知道的,我如今也捐了官了,老中堂跟前我也不大去,就覺著生疏了。而且現在做了官,官有官體,倒比不得從前可以隨隨便便了。但是一樣,從前我跟他老人家這幾多年,總算緣分還好,他待我很不錯。不是我自己胡吹,我跟他這十幾年,可沒有誤過事。所以偶爾說兩句話,或者替人家吹噓吹噓,他老人家還相信,總還給個面子。”黃胖姑道:“能夠叫他老人家相信,談何容易!像你厚翁這樣的老成練達,愛惜聲名,真正難得!”劉厚守聽了,怡然自得,坐在椅子上,盡興的把身子亂擺,一聲兒也不響。
歇了一會,黃胖姑又叮嚀一句道:“如此,東西算買定,少停兄弟把錢划過來。中堂跟前怎麼送上去,索性奉託厚翁代辦一辦。”劉厚守躊躇道:“這件事倒要講起來看。兄弟自從上兌之後,裡頭的事一直不大問信。門口另外派了人,不去找他們,中堂雖然也見得著,但是將來事情多,終究不能越過他們的手。如果去找他們,我兄弟現在是有官人員,不好再同他們去講這個,怕的是自己褻瀆自己。胖姑,我看這件事你還是託了別人罷。”黃胖姑道:“你的事情我曉得的,並不是要你去同他們講價錢,只要你吩咐他們一句,他們還敢不遵嗎。”劉厚守道:“這幾年我替人家經手,實在經手的怕了。你偏偏要來找我,沒法,你老哥的事,做兄弟的怎麼好意思推頭不給你個面子。”黃胖姑立刻站起身來,請安相謝。賈大少爺也跟著請了一個安。
劉厚守道:“事情準定我去辦,但是我說個數目,你不要駁我。”賈大少爺正在沉吟,黃胖姑把身子一挺,拿手把胸脯一拍道:“你說,我依你!”劉厚守道:“上頭不要錢,底下不好白難為他們。依兄弟的愚見:這分禮足值一萬,我們自己人,我亦不准他們多要,我們一底一面罷。”黃胖姑看看賈大少爺,賈大少爺看看黃胖姑。賈大少爺道:“一底一面是多少?”黃胖姑道:“虧你一位觀察公,一底一面還不曉得。你送的東西面子上值一萬,這零零碎碎用的錢也得一萬。”賈大少爺意思嫌多,黃胖姑好勸歹勸,兩面竭力的磋磨。劉厚守忽然又拿起喬①來說:“我那裡有工夫替人家辦這些事!”又禁不住黃胖姑再三相求,方才講明八千銀子的門包,說明當晚就把禮物連門包送了進去,約賈大少爺明天下午去叩見。
黃胖姑同賈大少爺見諸事俱妥,方才別去。晚上又去赴了溥四爺的約會。席散之後,黃胖姑又趕到賈大少爺寓處,同做說客一樣,又叫他拿出幾千銀子,為的軍機上不止華中堂一位,此外尚有三位,別處也得點綴點綴才好。賈大少爺見他說得有理,只得應允。事情概託黃胖姑代辦。黃胖姑亦就勇於任事,自己一力承當,絕不推託。當下議定明天頭一處先到華中堂那裡,回來依著路再到那三家去。這四處見過之後,再託黑八哥帶領著去見他叔子。目下一面先託八哥同他叔子講起價錢來。一切事情都託了黃胖姑作主。賈大少爺又託胖姑另外劃出幾百銀子送一班窮都,免得他們說話。又敦囑送奎官老斗盧都老爺格外從豐。黃胖姑會意,一一允諾。因為一應大事都已託他經手,所以也不在這小頭節目上剝削他了。
①喬:作假。
賈大少爺等胖姑回去,方才歇息。一宵易過,次日起來,賈大少爺性子急,不等下車,忙著就去叩見華中堂。至了門上,劉厚守早已安排好的了。其時中堂上朝未回,就留他在門房裡坐著等候,好容易等到正午,中堂從軍機上回來,便有幾個部裡的司官跟著來找中堂畫稿。公事辦過,家人們趕著上去替他回。又等中堂吃過飯,方才諸見。賈大少爺曉是這位華中堂乃是軍機上頭一個拿權的人,當今聖眷又好,不曉得見了面要拿多們大的架子,手裡早捏著一把汗。誰知及至見面,異常謙和。朝他磕頭,居然還了一揖。因為賈大少爺送這四樣禮物,說明白是拜門的贄見,所以他口口聲聲叫“老弟”。當時坐下,先問:“老弟幾時到京的?”又問:“老人家可好?”又問:“老弟這個月裡可來得及引見?”賈大少爺一一回答。末後華中堂又說到自己:“從半夜裡忙到如今,一霎沒得空;如今上了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