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臺發話道:“兄弟昨兒晚上很蒙老祖獎盛,說兄弟居官清正,修道誠心,已把兄弟收在弟子之列。老祖的意思還要託兄弟替他再找兩位仙童,以便朝晚在壇伺候。有一位是在下關開雜貨鋪的,這人很孝順父母,老祖曉得他的名字,就在壇上批了下來,吩咐兄弟立刻去把這人喚到;兄弟今天五更頭就叫戈什按照老祖所指示的方向,居然一找攏著。如今已在壇前,蒙老祖封他為‘淨水仙童’。什麼叫做淨水仙童呢?只因老祖跟前一向有兩個童子是不離左右的,一個手捧花瓶,一個手拿拂帚。拿花瓶的,瓶內滿貯清水,設遇天干不雨,只要老祖把瓶裡的水滴上一滴,這江南一省就統通有了雨了。佛經上說的‘楊枝一滴,灑遍大千’,正是這個道理。”制臺說到這裡,有一位候補道插嘴道:“這個職道曉得的,是觀音大士的故典。”制臺道:“你別管他是觀音是呂祖,成仙成佛都是一樣。佛爺、仙爺修成了都在天上,他倆的道行看來是差不多的。但是現在捧花瓶的一位有了,還差一位拿拂帚的。這位仙單倒很不好找呢!”說到這裡,舉眼把各位司、道大人周圍一個個的看過來,看到孫大鬍子,便道:“孫大哥,兄弟看你這一嘴好鬍子,飄飄有神仙之概,又合了古人‘童顏鶴髮’的一句話,我看你倒著實有點根基。等我到老祖面前保舉你一下子,等他封你為‘拂塵仙童’,也不用候補了。我們天天在一塊兒跟著老祖學道,學成了一同昇天。你道可好?”
孫大鬍子是天天打麻雀,嫖姑娘,玩慣了的,而且公館裡太太又兇,不能一天不回去,如何能當這苦差!聽了制臺的吩咐,想了一會,吞吞吐吐的回道:“實不瞞大帥說:職道雖然上了年紀,但是根基淺薄,塵根未斷,恐怕不能勝任這個差使,還求大帥另簡賢能罷。”制臺聽了,似有不悅之意,也楞了一會,說道:“你有了這們一把鬍子,還說塵根未斷,你叫我委那一個呢?”說罷,甚覺躊躇。再仔細觀看別位候補道,不是煙氣沖天,就是色慾過度,又實實在在無人可委。只得端茶送客。走出大堂,孫大鬍子把頭上的汗一摸,道:“險呀!今天若是答應了他,還能夠去擾羊紫辰的金林春嗎!”說罷,各自上轎,也不及回公館脫衣服,徑奔金林春而來。其時主人羊紫辰同特客章豹臣,還有幾位陪客,一齊在那裡了。
羊紫辰本來說是這天晚上請吃番菜的。因為這天是“乞巧日”,南京釣魚巷規矩,到了這一天,個個姑娘屋裡都得有酒,有了酒,才算有面子。章豹臣昨天晚上在劉河廳選中了一個姑娘,是韓起發家的,名字叫小金紅,當夜就到他家去“結線頭”。章統領是闊人,少了拿不出手。羊統領替他代付了一百二十塊洋錢。第二天統領吩咐預備一桌滿、漢酒席,又叫了戴老四的洋派船:一來應酬相好,二來謝媒人,三來請朋友。戴老四的船已經有人預先定去,因為章統領一定指名要,羊統領只得叫他回覆前途。戴老四不願意。羊統領發脾氣,要叫縣裡封他的船,還要送他到縣裡辦他。戴老四無奈允了。
是日各位候補道大人,凡是與釣魚巷姑娘有相好的,一齊都有檯面,就是羊統領自己也要應酬相好,所以特地把金林春一局改早,以便騰出工夫好做別事。當下主客到齊,一共也有十來位。主人叫細崽讓各位大人點菜。合席只有孫大鬍子吃量頂好,一點點了十二三樣。席間各人又把自己的相好叫了來。這天不比往日,凡有來的局,大約只坐一坐就告假走了。羊統領見章豹臣的新相知小金紅也要走,便朝著他努努嘴,叫他再多坐一會兒。小金紅果然末了一個去的。章豹臣非凡得意,大眾都朝他恭喜。
說話間,各人點的菜都已上齊。問問孫大鬍子,才吃得一小半,還有六七樣沒有來。於是叫細崽去催菜,細崽答應著去了。席面上,烏額拉布烏道臺曉得這爿番菜館是羊統領的大老闆,孫大鬍子及餘藎臣一干人亦都有股分在內,便說笑話道:“國翁,你少吃些:多吃了羊大人要心疼的。”羊統領道:“你讓他吃罷,橫豎是‘蜻蜓吃尾巴’,多吃了他自己也有分的。”章豹臣道:“原來這爿番菜館就是諸位的主人,生意是一定發財的了?”羊紫辰道:“也不過玩玩罷,那裡就能夠靠著這個發財呢。”
正說著,窗戶外頭河下一隻“七板子”,坐著一位小姑娘,聽見裡面熱鬧,便把船緊靠欄杆,用手把著欄杆朝裡一望,一見羊大人坐了主位在那裡請客,便提高嗓子叫了一聲“幹爺”。羊紫辰亦逼緊喉嚨答應了一聲“噯”。大家一齊笑起來。章豹臣道:“我倒不曉得羊大人有這們一位好令愛,早曉得你有這們一位好令愛,我情願做你的女婿了。”糖葫蘆也介面道:“不但章大人願意,就是我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