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們大人,只有大太太、大姨太太兩位少爺的官,實實在在,銀子已經拿了出去。二姨太太同三姨太太,他倆一個才有喜,一個還沒有喜,為此大人還賴著不肯替他們捐。嘴裡雖然答應,沒有部照給他們。他們放心不下,所以他倆這兩天跟著老爺鬧,大約將來亦總要替他捐的。這是私事。還的公事。向來有些局子裡的小委員,凡是我們大人管得到的,如果要換什麼人,一齊都歸我們大人作主。撫臺跟前,不過等到上院的時候,順便回一聲就是了。如今這位撫臺大人卻不然,每個局裡都委了一位道臺做坐辦。面子上說藩司公事忙,照顧不了這許多,所以添委一位道臺辦公事。名為坐辦,其實權柄同總辦一樣,一切事情都歸他作主,他要委就委,他要撤就撤,全憑他一個人的主意。我們大人除掉照例畫行之外,反不能問信。弄得他老人家心上有點酸擠擠的不高興,所以今天仍舊不出門。”
黃二麻子聽完這番話,一個人肚皮裡尋思道:“他做到一省藩臺,除掉撫臺,誰還有比他大的?誰不來巴結他?照現在的情形說起來,辛苦了半輩子,弄了幾個錢,不過是替兒孫作馬牛。外頭的同寅還來排擠他,一群小老婆似的,賽如就是撫臺一個是男人,大家都要討他喜歡,稍些失點寵,就是酸擠擠的。說穿了,這個官真不是人做的!”一面說,一面呆坐了一回。號房說:“黃太爺,你也可以回去歇歇了。他老人家今天不出門,你在這裡豈不是白耽擱了時候?”一句話提醒了黃二麻子,連忙站起來說道:“不錯,你老哥說的是極,臬臺衙門我有好兩個月不去了。他那裡例差也不少,永遠不去照面,就是他有差使,也不會送到我的門上來。”說著自去。
才進臬臺轅門,只見首府轎子、執事,橫七豎八,亂紛紛的擺在大門外頭。黃二麻子心上明白,曉得首府在這裡,心上暗暗歡喜。以為這一趟來的不冤枉,又上了臬臺衙門,又替首府大人站了出班,真正一舉兩得。心上正在歡喜,等到進來一看,統省的官到得不少,一齊坐在官廳子上等見。停了一刻,各位實缺候補道大人亦都來了,都是按照見撫臺的儀制,在外頭下轎。黃二麻子心上說:“司、道平行,一向頂門拜會的,怎麼今兒換了樣子?”於是找著熟人問信,才曉得撫臺奉旨進京陛見,因為他一向同臬臺合式,同藩臺不合式,所以保奏了臬臺護院。正碰著臬臺又是旗人,上頭聖眷極紅,頓時批准。批折沒有回來,自然電報先到了。恰好這日是轅期,臬臺上院,撫臺拿電報給他看過。各還各的規矩:臬臺自然謝撫臺的栽培,撫臺又朝著他恭喜,當時就叫升炮送他出去。等到臬臺回到自己的衙門,首府、縣跟屁股趕了來叩喜;接連一班實缺道、候補道,亦都按照屬員規矩,前來稟安、稟賀。此時臬臺少不得仍同他們客氣。常言道:“做此官,行此禮。”無論那臬臺如何謙恭,他們決計不敢越分的。
閒話休敘。當下黃二麻子聽了他朋友一番說話,便道:“怎麼我剛才在藩臺衙門來,他們那裡一點沒有訊息?”他的朋友道:“撫臺剛剛得電報,齊巧臬臺上院稟見,撫臺告訴了他。臬臺下來,撫臺只見了一起客,說是痔瘡還沒有好,不能多坐,所以別的客一概不見。自從得電報到如今,不過一個鐘頭,自然藩臺衙門裡不會得信。”黃二麻子道:“怎麼電報局亦不送個信去?”他的朋友道:“你這人好呆!人家護院,他不得護院,可是送個信給他,好叫他生氣不是?”黃二麻子道:“撫臺亦總該知照他的。”朋友道:“不過是接到的電報,部文還沒有來,就是晚點知照他也不打緊。況且他倆平素又不合式;如果合式也不會拿他那個缺,越過藩臺給臬臺護了。”
黃二麻子到此,方才恍然。停了一會,各位道臺大人見完了新護院,一齊出來。新護院拉住叫“請轎”,他們一定不肯。又開中門拉他們,還只是不敢走,仍舊走的旁邊。各位道臺出去之後,又見一班知府,一班州、縣,約摸有兩點鐘才完。藩臺那裡,也不曉得是什麼人送的信,後來聽說當時簡直氣得個半死!氣了一回,亦無法想。一直等到飯後,想了想,這是朝廷的旨意,總不能違背的。好在仍在請假期內,自己用不著去,只派了人拿了手本到臬臺衙門,替新護院稟安、稟賀。又宣告有病請假,自己不能親自過來的緣故。然而過了兩天,假期滿了,少不得仍舊自己去上衙門。他自己戴的是頭品頂戴紅頂子,臬臺還是亮藍頂子,如今反過來去俯就他,怎麼能夠不氣呢。按下慢表。且說甄學忠靠了老人家的面子,在山東河工上得了個異常勞績,居然過班知府。第二年又在搶險案內,又得了一個保舉,又居然做了道臺。等到經手的事情完了,請諮進京引見。父子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