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他讀道:
有關飢餓的情報表明地方組織極端不稱職。明顯的舞弊事實,投機倒把活動,極為猖獗,可當地工會委員會都幹了什麼?城市和邊區的工廠委員會都幹了什麼?如果我們不對尤里亞金至拉茲維利耶地區和拉茲維利耶至雷巴爾克地區的商店倉庫進行大規模的搜查,不採取直至將投機倒把分子就地槍決的恐怖手段,便無法把城市從飢餓中拯救出來。
“多麼令人羨慕的自我陶醉啊!”醫生想。“還談什麼糧食,如果自然界裡早已不長糧食的話?哪兒來的有產階級,哪兒來的投機倒把分子,如果他們早已被先前的法令消滅了的話?哪兒來的農民,哪兒來的農村,如果他們已經不再存在了的話?他們難道忘記了自己早先的決定和措施早已徹底完蛋了嗎?什麼人才能年復一年對根本不存在的、早已終止的題目如此胡言亂語,而對周圍的一切閉目不見,一無所知呢?”
醫生頭暈了,失去知覺,倒在人行道上。等他恢復過知覺來,別人把他從地上攙起來,要把他送到他準備去的地方。他道了謝,謝絕了別人的幫助,解釋說他只要走到街對面就行了。
他又上了樓,開啟拉拉住所的門。樓梯口上還很亮,一點都不比他頭一次上樓時黑。他發現太陽並沒催他,心裡很高興。
開門聲引起裡面一陣騷動。沒住人的空房迎接他的是打翻罐頭盒的嘔嘟聲。一隻只老鼠整個身子撲通掉在地板上,向四下逃竄。醫生很不自在,竟無法對付這群可惡的東西。它們大概太多了。
但要想在這裡過夜,首先得防備老鼠,躲進一間門能關緊、容易躲避它的房間,再用碎玻璃、破鐵片堵住所有的老鼠道。
他從前廳向左拐,走進他所不熟悉的那一半房間。穿過一條黑暗的走廊,他來到兩個窗戶朝街的一間明亮的房間裡。窗戶正對著街那邊那座帶雕像的灰房子。灰房子牆的下面貼滿了報紙。過路的人背對著窗戶站著讀報紙。
室內同室外的光線一樣,都是清新明亮的早春傍晚的光線。室內室外的光線如此相仿,彷彿房間沒同街道分開。只有一點微小的區別,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所在的拉拉的房裡比外面商人街上冷一點。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快走到尤里亞金的時候,一兩個鐘頭以前,他在走最後一段距離的時候,忽然覺得體力驟減,彷彿馬上就要病倒,自己嚇了一跳。
現在,室內和室外的光線一樣,對此他不知為何非常高興。院子裡和住宅裡充滿同樣的寒氣,使他同傍晚街上的行人,同城裡的氣氛,同人世間的生活接近起來。他的恐懼消失了。他已經不再想自己馬上要病倒。穿透四周的春天傍晚透明的光線使他覺得是遙遠而慷慨的希望的保證。他相信一切都會變好,生活中的一切他都能得到,親人都能找回來,都能和解,什麼都能想到並表達出來。他把等待同拉拉會面的快樂看作最近的保證。
極度的興奮和遏止不住的忙碌代替了剛才體力的衰弱。這種活躍比起不久前的虛弱是即將發病的更為準確的徵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在屋裡坐不住。他又想到街上去,想去幹什麼。
他在這裡安頓下來之前,想先理個髮,把鬍子刮掉。他蓬頭垢面地穿過城市時一直往先前理髮店的櫥窗裡張望。一部分理髮店空了,或者改作別的用途了。照常營業的幾家上了鎖。沒有地方理髮刮鬍子。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自己沒有剃鬚刀。要是能在拉拉屋裡找到剪刀,也能使他擺脫困境。但他在慌亂中翻遍了拉拉的梳妝檯,也沒找到剪刀。
他想起小斯帕斯卡亞街上有一家裁縫店。他想,如果裁縫店還存在並且工人還在幹活的話,如果他能在她們關門前趕到,便能向一位女裁縫借一把剪刀。於是他又上街去了。
他的記憶並沒欺騙他。裁縫店還在老地方,女裁縫們還在裡面幹活。裁縫店總共一間門面,門面有一扇朝街的大玻璃窗,一直垂到人行道。從視窗能看到店鋪的內部,直到對面的牆。女裁縫們就在過往行人的眼下幹活。
屋裡擠滿了人。除了真正的女裁縫外,還加上一些業餘縫紉愛好者,尤里亞金社會上的上年紀的太太們,是為了領取工作證才到這兒來的。帶雕像的房子牆上貼的法令裡提到過領取工作證的辦法。
她們的動作同真正女裁縫的麻利動作木同,一眼便能看出來。裁縫店裡做的全是軍服,棉褲和棉上衣,還用各種毛色的狗皮縫皮襖,這種皮襖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在游擊隊的營地裡見過。業餘縫紉愛好者用僵硬的手指把衣邊折短,放在縫紉機下縫起來,對一半是熟制毛皮的活兒很不習慣,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