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了父母的愛,為的是給你們爭取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民都享受不到的自由。無數這樣的青年和我一樣,就是這麼做的,當然更不用說那些老一輩的光榮的先驅者們了。也無需再說那些備受苦難的民粹主義者和民意派了。這樣奮鬥莫非是為了自己?難道我們需要這樣?現在你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種士兵,而是世界上第~支革命隊伍裡的軍人。你們不妨捫心自問,是不是配得上這個崇高的稱號?正當祖國的身上流淌鮮血,使出最後的力氣擺脫纏在身邊的毒蛇一般的敵人的時候,你們居然甘心受那夥來路不明的過路人的矇蔽,把自己變成了毫無覺悟的敗類,成了一群放縱的、貪得無厭的惡棍。‘這簡直就像把豬養在桌子底下,豬爪子當然要扒到桌面上來——哼,我可把這幫人看透了,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羞恥!”
“不,不行,這太冒險。”“縣長”試著提出不同意見,一面偷偷地和助手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加利烏林一再勸說政委放棄他那種極不合理的新奇想法。加利烏林很瞭解第二百一十二步兵團的那夥膽大包天的人,因為他曾經在該團隸屬的師裡服過役。但是政委根本不聽他的話。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一直想起身走開。政委那番天真幼稚的表演使他感到難為情。不過,“縣長”和他的助手儘管善於冷嘲熱諷,滿腹詭計,可是賣弄的聰明把戲也並不比他高明多少。這種愚蠢和這種狡詐恰好相互抵消。所有這些都是靠著連篇累牘的廢話表現出來的,既無任何存在的價值,又缺乏明確的含義,生活本身正是迫切需要擺脫這一切。
啊,有時候真是多麼希望能遠遠地離開這些平庸的高調和言之無物的陳詞濫調,在貌似無聲的大自然的沉寂中返樸歸真,或者是默默地長久投身於頑強勞作,或者索性沉捆在酣睡、音樂和充滿心靈交融之樂的無言之中!
醫生這時才又想起了將要向安季波娃作的絕非愉快的表白。為了必須和她見面,他感到高興,儘管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不過,她是不是已經回來了,還很難說。抓住頭一個方便的機會,醫生站起身來,不讓人注意地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原來她已經回來了。這個訊息是家庭教師小姐告訴醫生的,她還補充說,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到家的時候顯得很疲乏,匆忙用過晚飯就到自己房裡去了,囑咐不要驚動她。“不過,您可以去敲敲門。”老小姐建議道,“她大概還沒睡。”“她的房間在哪兒?”醫生這一問,使老小姐大感意外。原來安季波娃就住在樓上走廊的盡頭,左右幾個鎖著的房間存放著扎布林斯卡娜在此地的全部傢俱,醫生從來不曾朝那裡看過一眼。
天色很快暗了,街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房屋和籬牆在傍晚的暮色中融為一體。庭院深處的樹木在燈光下彷彿縮短了和視窗的距離。這一晚十分悶熱,稍動一動就會出汗。落到院子裡的煤油燈的光帶,像是幾條髒水順著樹幹流下去。
走到樓梯的最後一級,醫生停住了腳,心裡在想,在旅途勞頓的人的房門上哪怕只是輕叩一下,也是不合時宜而又把人討厭的。最好把談話推遲到明天。懷著由於改變初衷而帶來的悵們,他順著走廊踱到另外的一頭。那邊的牆上有~扇面對鄰家庭院的窗子。醫生從視窗探出身去。
沉寂的夜有著眾多詭秘的音響。走廊附近可以聽到水池的滴水聲,間隔許久才均勻地滴答一聲。什麼地方的窗內有人唱唱交談。菜園裡有人在澆黃瓜畦,從一隻桶往另一隻桶裡倒水,伴隨著從井中提水的鉸鏈發出的聲音。
空氣中散發著各種花草的芳香,彷彿大地白天只是無知無覺地沉睡,如今由於這些氣味才恢復了神智。公爵夫人的古老的花園到處都是倒了的樹的枝挪,難於通行,一株年深日久的柞樹繁花初放,它那濃霧般的香氣從園中升起並且浮動著,像一堵高牆。
從右面籬牆外的街上傳來喧嚷的人聲。那是些度假的人在磅笑玩鬧,其中有人不斷地用力開門關門,還可以聽到幾句零星的歌聲。
在公爵夫人花園裡一株樹上的烏鴉巢的後方,露出來一輪大得出奇的暗紅色的圓月,初時很像是濟布申諾的那座磚砌磨坊的蒸汽磨粉機,之後顏色變黃,又彷彿是比留奇火車站上的那個供水塔。
窗下的院子裡,彷彿睡美人撥出的氣息中還混合著有如花茶一般的新鮮麥草的幽香。在那兒有一頭不久前從很遠的村子裡買來的母牛,路上它被牽著整整走了一天。這頭牛也疲倦了,它懷著離群的憂傷,不肯吃還不熟識的新的女主人手裡的飼料。
“晴,晴——別使性子,鬼東西,不許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