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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其他高階男士們說,婦女等低階人物只能說俗語。可是,每個劇中都必不可缺少的丑角也竟是婆羅門,他們插科打諢,出盡洋相,他們只准說俗語,不許說梵文。在其他方面也有很多嘲笑婆羅門的地方。這有點像中國古代嘲笑“腐儒”的做法。《儒林外史》中就不缺少嘲笑“腐儒”——也就是落魄的知識分子——的地方。魯迅筆下的孔乙己也是這種人物。為什麼中印同出現這個現象呢?這實在是一個有趣的研究課題。

我在上面寫了我對中國歷史上知識分子的看法。本文的主要目的就是寫歷史,連鑑往知今一類的想法我都沒有。倘若有人要問:“現在怎樣呢?”因為現在還沒有變成歷史,不在我寫作範圍之內,所以我不答覆,如果有人願意去推論,那是他們的事,與我無干。

最後我還想再鄭重強調一下:中國知識分子有源遠流長的愛國主義傳統,是世界上哪一個國家也不能望其項背的。儘管眼下似乎有一點背離這個傳統的傾向,例證就是苦心孤詣千方百計地想出國,有的甚至歸化為“老外”,永留不歸。我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是:這隻能是暫時的現象,久則必變。就連留在外國的人,甚至歸化了的人,他們依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依然要尋根,依然愛自己的祖國。何況出去又回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呢?我們對這種人千萬不要“另眼相看”,當然也大可不必“刮目相看”。只要我們國家的事情辦好了,情況會大大地改變的。至於沒有出國也不想出國的知識分子佔絕對的多數。如果說他們對眼前的一切都很滿意,那不是真話。但是愛國主義在他們心靈深處已經生了根,什麼力量也拔不掉的。甚至泰山崩於前,迅雷震於頂,他們會依然熱愛我們這偉大的祖國。這一點我完全可以保證。只舉一個眾所周知的例子,就足夠了。如果不愛自己的祖國,巴老為什麼以老邁龍鍾之身,嘔心瀝血來寫《隨想錄》呢?對廣大的中國老、中、青知識分子來說,我想借用一句曾一度流行的,我似非懂又似懂得的話:愛國沒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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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知識分子的心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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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平優點不多,但自謂愛國不敢後人,即使把我燒成了灰,每一粒灰也還是愛國的。可是我對於當知識分子這個行當卻真有點談虎色變。我從來不相信什麼輪迴轉生。現在,如果讓我信一回的話,我就恭肅虔誠禱祝造化小兒,下一輩子無論如何也別再播弄我,千萬別再把我弄成知識分子。

1995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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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棚雜憶——緣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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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棚”這個詞兒,大家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它是否就是法定名稱,卻誰也說不清楚。我們現在一切講“法治”。講“法治”,必先正名。但是“牛棚”的名怎麼正呢?牛棚的建立本身就是同法“對著幹的”。現在想用法來正名,豈不是南轅而北轍嗎?

在北大,牛棚這個詞兒並不流行。我們這裡的“官方”叫做“勞改大院”,有時通俗化稱之為“黑幫大院”,含義完全是一樣的。但是後者更生動,更具體,因而在老百姓嘴裡就流行了起來。顧名思義,“黑幫”不是“白幫”。他們是專在暗中幹“壞事”的,是同“革命司令部”唱反調的。這一幫傢伙被關押的地方就叫做“黑幫大院”。

“童子何知,躬逢勝餞!”我三生有幸,也住進了大院,——從語言學上來講,這裡的“住”字應該作被動式——而且一住就是八九個月。要說裡面很舒服,那不是事實。但是,像十年浩劫這樣的現象,在人類歷史上絕對是空前的——我但願它也絕後——,“人生不滿百”,我居然躬與其盛,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不得不感謝蒼天,特別對我垂青、加祐,以至於感激涕零了。不然的話,想找這樣的機會,真比駱駝穿過針眼還要難。我不但趕上這個時機,而且能住進大院。試想,現在還會有人為我建院,派人日夜守護,使我得到絕對的安全嗎?

我也算是一個研究佛教的人。我既研究佛教的歷史,也搞點佛教的義理。但是最使我感興趣的卻不是這些堂而皇之的佛教理論,而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一些迷信玩意兒,特別是對地獄的描繪。這在正經的佛典中可以找到,在老百姓的口頭傳說中更是說得活靈活現。這是中印兩國老百姓集中了他們從官兒們那裡受到的折磨與酷刑,經過提煉,“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然後形成的,是人類幻想不可多得的傑作。誰聽了地獄的故事不感到毛骨悚然、毛髮直豎呢?

我曾有志於研究比較地獄學久矣。積幾十載寒暑探討的經驗,深知西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