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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部分

如流霞,透著繁迷的皇家貴氣。臂上挽迤著丈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用金鑲玉跳脫牢牢固住。一襲金黃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薔金香草染成,純淨明麗,質地輕軟,色澤如花鮮豔,並且散發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細如胎髮的金銀絲線繡成攢枝千葉海棠和棲枝飛鶯,刺繡處綴上千萬顆真珠,與金銀絲線相映生輝、貴不可言。

我舉目示意浣碧、槿汐不許動手,徑自拆散頭上象徵出家的太虛髻,淋淋漓漓散下一頭幾欲委地的青絲,拿犀角碧玉梳慢慢梳通,散如墨緞。反手細細挽了驚鴻歸雲髻,髮髻後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響鈴簪,走起路來有細碎清靈的響聲,髮髻兩邊各一枝碧玉稜花雙合長簪,做成一雙蝴蝶環繞玉蘭花的靈動樣子。髮髻正中插一支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鳳頭用金葉製成,頸、胸、腹、腿等全用細如髮絲的金線製成長鱗狀的羽毛,上綴各色寶石,鳳凰口中銜著長長一串珠玉流蘇,最末一顆渾圓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輝璀璨,映得人的眉宇間隱隱光華波動,流轉熠熠。髮髻正頂一朵開得全盛的“貴妃醉”牡丹,花豔如火,重瓣累疊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紅色的光澤,簇簇如紅雲壓頂,嫵媚姣妍,襯得烏黑的髮髻似要溢位水來。頸上不戴任何項飾,只讓槿汐用工筆細細描了纏枝海棠的紋樣,緋紅花朵碧綠枝葉,以銀粉勾邊,綴以散碎水鑽,一枝一葉,一花一瓣,絞纏繁複,說不盡的悱惻意態。同色的赤金鑲紅瑪瑙耳墜上流蘇長長墜至肩胛,微涼,酥酥地癢。

化的是遠山黛,臉上薄施胭脂,再用露水勻了珍珠粉淡淡施上,成“飛霞妝”,臉上幽暗的蒼白便成了淡淡的荔紅。一眼瞥見妝奩裡的胭脂筆,心下一顫,想在眉心描畫一朵梨花形狀,想起當日酒醉春睡在棠梨宮後院的梨花樹下,梨花花瓣正落在眉心,玄凌曾說我膚色白如梨花,花落眉間不見其色,於是親手執了胭脂筆將梨花形狀描在我眉心,遂成“姣梨妝”,一時宮中人人仿效。那是我昔年的榮寵,也是昔年與玄凌的情意。如今若特意畫上讓玄凌見到,必定能勾起前情,激起他對我的憐惜之意。

於是拾起胭脂筆,浣碧立刻奉上一小盒紫茉莉胭脂讓我潤了潤筆。側頭忽見窗外一抹頎長的身影已在等候,心裡生出漫無邊際的隱痛來。那樣熟悉,彷彿是永生永世刻在心上的。縱使我已決定重回玄凌身邊婉轉承恩,縱使我已決定一心一意扮演好“莞妃”的角色保住一切,仍是忍不住眼前一黑,手中的胭脂筆軟軟地墜到地上。

槿汐不動聲色拾起筆來,柔聲道:“娘娘勞累了。奴婢來吧。”說罷細心描繪,燦然笑道:“娘娘傾國傾城,更勝往昔,皇上必定寵愛如初。”

我凝眸向鏡,鏡中人已經一掃黯淡容光,遍體璀璨,明豔不可方物。如同一張光豔的面具,掩蓋住我此刻晦暗的心情。我勉強笑道:“長久不穿戴宮裝鳳冠,現在穿上彷彿整個人重了幾十斤,難受得緊。”

此話一出,自己也覺得悵然不已。這鳳冠霞帔於我而言,何嘗不是萬重枷鎖,鎖盡一生歡欣希望。

槿汐微一垂目,恭順道:“皇上寵愛娘娘,賞賜豐厚,娘娘日日換新,習慣了便只以為美而不覺難受了。”

我淡然一笑:“世事大概皆是如此吧,習慣了就不覺得難受了。”

我輕輕地說:“出去罷。”浣碧、槿汐立刻開啟房門,一左一右扶我起身。五月的灼亮的日光下,玄清獨自負手站在石榴樹下,殷紅的花瓣碎碎落了一身,他只渾然不覺。我微微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彷彿盲眼的人瞬間見到光明,不能適應日光的亮。

浣碧出聲喚他:“六王。”他立即醒過神來,神色自如地跪下,一字一頓地說:“臣-弟-清-河-王-玄-清-參-見-莞-妃-娘-娘。”

彷彿是被人用利刃直刺下來,我極力抑制住聲音中的顫抖,溫婉的笑:“清河王請起。”

他迅速地抬起頭,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雪亮的哀涼之色,彷彿流星劃過夜空轉瞬不見。他說:“娘娘請移駕,鸞轎已在寺外等候。”

我的聲音泠泠響起,彷彿不是我自己的聲音:“有勞清河王了。”我徐徐走過他身旁,輕聲道:“王爺身沾落花。落花殘敗,不是王爺該沾染上身的物事。”他恍若未覺,只站著不動。

浣碧眼見不對,上前兩步拂下玄清身上的花瓣。玄清嘆口氣道:“落花亦有人意,拂去它做甚?”

心下一片冰涼,他終究,還是怪我的吧。

槿汐鬆開我的手臂,福一福道:“奴婢去看看鸞轎是否妥當。”

浣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