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問玄清,“你方才瞧見沒?那位顧姑娘確實容貌十分出眾,卻也有些眼熟。”
玄清“恩”了一聲,道:“有麼?我方才並沒有瞧見。”
浣碧玩笑道:“聽說這位顧姑娘豔名遠播,公子一向風流倜儻,也不知道麼?”
玄清認認真真道:“我真不知曉,也從不去那樣的地方。”他笑起來,“恐怕我所知道的,還不如這位車伕多。”
那車伕聽得這樣說,越發興起,興致勃勃道:“這位顧姑娘,是留歡閣的頭牌姑娘,追捧她的王孫公子那是不用說的,常常在留歡閣打起來的也多的是。”
我微微一笑:“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未知數(1)。果然是豔幟高張,名數風流。”
玄清側首道:“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2)”他略略沉吟,“若等到門前冷落車馬稀、暮去朝來顏色故的時候,也是可憐。”
我舉袖掩唇,輕笑道:“清郎總是這樣憐香惜玉。”
玄清似是唏噓,“我只是為她的身世嘆息而已,縱然眼下風光,老來只怕連嫁作商人婦也不可得。”
我牢牢望著他,亦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感,輕輕道:“我明白。女子身世飄零,人生失意本無南北之分,猶如昭君和長門陳阿嬌都是一樣的命數。遙想當年,陳阿嬌為長公主之女,先帝帝之甥,嫁與皇帝表兄,獨得金屋藏嬌的專寵,自然也是十分得意的。”我語氣同情,卻坦然述說,並不自傷身世,玄清明白,不由摟住我雙肩。我笑笑,“這位顧姑娘若真聰明,也該早早結束煙花生涯,脫籍從良才是。”
那車伕雖不理會我方才與玄清的話,聽到這一句卻說,“想納這位顧姑娘的人自然不少,只是從小嬤嬤寵著,又是各方公侯捧著,直慣得她眼高於頂,什麼人也瞧不少。”他想起什麼,只當一樁趣聞來講:“前幾年倒是差點從良,對方也是位侍郎的公子,門楣不低,為了她神魂顛倒,連家中的父母妻兒也不要了。聽說他家娘子當時還懷著身孕,真是可憐。”
浣碧聽得入神,連連問道:“後來呢?”
我心下忽然有些不安,心中隱隱不定,彷彿山雨欲來,胸口氣悶得不行。只隱約覺得,那女子的相貌,雖是驚鴻一瞥,恍惚有兩分像安陵容呢。
那車伕見浣碧有聽的興致,更加高興,說道:“聽說那位公子的姐妹是宮裡的娘娘,知道了生氣得了不得,結果一怒之下那公子連爹孃也不要了,妻子兒子不要了,連宮裡當娘娘的姐妹也不要了,就出了府搬去和顧姑娘住一起了。”他“嘿”一聲道:“美色當前,果然是什麼都不要了,可見顧姑娘的厲害。那位公子得到顧姑娘傾心,也真是豔福不淺。”說著嘖嘖有聲,好似豔羨不已。
話說到這裡,浣碧的臉色也有點發白了,聲音微微顫抖,“然後呢?”
“然後”,車伕撓了撓頭,道:“也沒在一起啊。只曉得那公子後來悔過自新,重又回家去了,又得了皇上的賞識,封了大官呢,也沒再去找顧姑娘。”
我心口“咚咚”跳得厲害,舌尖微顫,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那顧姑娘的芳名,是不是叫佳儀?”
那車伕“啪”地一拍手,大聲道:“果然娘子也知道。”
玄清聽得“佳儀”二字,心下陡然明白原委,按住我的手臂道:“嬛兒!你冷靜些。”
那車伕不曉得原委,依舊說道:“後來那公子家裡犯了事,被流放了老遠,家破人亡,連那位娘娘也被皇上趕出了宮不要了。真真是可憐,聽說他們家壞事還是和顧姑娘有關聯的呢。對了,那家公子家就姓甄,我可想起來了!”
我身上發冷,拼命抑制住自己,用力壓著玄清按住我手臂的手。
浣碧知道不好,忙對車伕道:“我們家娘子不舒服要歇息下,你先走開些。”
那車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怕出事,忙“哦哦”兩聲走開了。
鬢角有冷汗涔涔滲下來,我緩緩吐出三個字,“是佳儀。”
浣碧直直盯著我,“小姐,咱們去問她,咱們要去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害咱們甄府?為什麼!”浣碧目中有幽幽的恨意,如一團鬼火在燃燒。
我心口怒火灼燒,那無數悲憤與疑問轟地衝向腦子裡,我一下子掙脫玄清,起身就跳出了馬車,“清,我要去找她!我要問她!”
我要問她,這麼多冤屈,這麼多的疑問,關節就在她身上,我怎麼能不問,我怎麼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我不能!因為我是甄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