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西京之前半步也不下車,刻意避開了和眾人見面的尷尬;端妃在病中更是受不得一點熱,雖然車馬勞頓,但是也隨眾而來,只是獨居一車並不與我們照面。而陵容與淳常在從未得寵,史美人失寵已久,都仍留居宮中不得隨駕。陵容謹小慎微,淳常在年幼懵懂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史美人為了這事慪了好些日子的氣,連我們出宮到底也沒來相送。
成日在宮裡與人周旋,乍離了硃紅百尺宮牆,挑起車簾即可見到稼軒農桑、陌上輕煙,聞著野花野草的清新,頓覺得身心放鬆,心情也愉悅了不少。
太平行宮依著歌鹿山山勢而建,山中有園,園中有山,夾雜湖泊、密林,宮苑景緻取南北最佳的勝景融於一園,風致大異於紫奧城中。
住在太平宮中總覺得比宮裡無拘無束些,雖然只是後宮還是這後宮,只是挪了個地方而已。但是這次西幸避暑,太后嫌興師動眾的麻煩,又道年老之身靜心禮佛不覺畏熱,便依舊留於宮中。雖然進宮已半年有餘,但太后非重大節慶從不出頤寧宮半步,素日請安也只見帝后與皇子皇女,嬪妃非召不得見。所以至今仍未見過太后一面。但是太后昔年英明我曾聽父兄多次提及,所以心中不由對她多了一分敬畏景仰之心。如今不與太后居住一宮,彷彿幼年離了嚴父去外祖家一樣,多了好些輕鬆隨意。
玄凌選了清涼寧靜的水綠南薰殿作寢殿。皇后自然住了儀制可以與之比肩的光風霽月殿,眉莊喜歡玉潤堂院中一片碧綠竹林,鳳尾森森,龍吟細細,便揀了那裡住。我素性最是怕熱,玄凌又捨不得我住的遠,便想把我安置在水綠南薰殿的偏殿,日夜得以相見。只是此舉未免太惹眼,怕又要引來風波,少不得婉言推卻了。於是玄凌指了最近的宜芙館給我住,開門便有大片荷花婷婷玉立,涼風穿過荷葉自湖上來,愜意宜人。
乍進宜芙館,見正間偏殿放置了數十盆茉莉、素馨、玉蘭等南花,蕊白可愛。每間房中皆放有一座風輪。黃規全打了個千兒滿面堆笑:“皇上知道小主素性愛香,為避暑熱又不宜焚香,因此特命奴才取新鮮香花,又放風輪納涼取香。”果然風輪轉動,涼風習習,清芬滿殿。
黃規全奉承道:“別的小主娘娘那裡全沒有。小主如今這恩寵可是宮裡頭一份兒的呢!”
玄凌果然細心周到。心中微微感動,轉頭對黃規全道:“皇上隆恩。你去回話,說我等下親自過去謝恩。”
黃規全道:“是。皇上等會子怕是要去射獵。小主可歇歇再慢慢過去。”
我微笑道:“這法子倒是巧,皇上真真是費心了。”
黃規全道:“如今天還不熱,一到了三伏日子,在殿裡放上冰窖裡起出的冰塊,那才叫一個舒服透心。皇上一早吩咐了咱內務府,只要小主一覺熱馬上就用冰。奴才們哪敢不用心。”
我瞧了他兩眼,方含笑道:“黃公公辛苦,其實這差使隨便差個人來就成了,還勞公公親自跑一趟。去崔順人那裡領些銀子吧,就當我請公公們喝茶。”
黃規全慌忙道:“小主這話奴才怎麼敢擔當。奴才們能為小主盡心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斷斷不敢再受小主的賞了。”說著忙打千躬著身子退下去了。
佩兒看著他的身影在一旁道:“華妃一倒,這傢伙倒是學了個乖,如今可是夾著尾巴做人了,生怕哪裡不周到。”
流朱輕笑道:“就算華妃不倒,這宮裡又有誰敢對我們小姐不周到。”
我看她一眼道:“就顧著說嘴,去折些新鮮荷葉來熬湯要緊。”
歇息了一會兒,重新梳妝勻面,才挾了浣碧慢慢往玄凌寢殿走。過了翻月湖上的練橋、鏡橋、幽風橋,穿過蜿蜒曲折,穿花透樹的雕繪長廊,便是長長一條永巷,兩側古柏夾道,花木繁蔭,遮去大半日光,倒也蔭涼。
只聞得頭頂“唿”一聲利器刺破長空的銳響,仰頭見一支長箭直破雲霄而上,箭勢凌厲異常,迅疾沒入棉堆般蓬鬆的雲間。
倏然有陰影遠遠從天際飛快直墜而下,本能的往後退開數步。有重物壓破花樹枝葉砰然墜地,激得塵土飛起,夾雜著羽毛和零落的花葉揚在空氣裡,有凜冽的血腥氣直衝入鼻。定睛一看,卻見一箭貫穿兩隻海東青的首腦,竟是穿四目而過。那海東青尚未死絕,堅硬如鐵的翅膀撲騰兩下終於不再動了。
心底暗暗叫一聲好!海東青出自遼東,體型雖小卻異常兇猛彪悍,喙如鋼鉤翅如鐵,健俊遠勝於尋常鳥禽。能一箭射落兩隻並貫穿四目,箭法之精準凌厲實在令人歎服。
浣碧亦忍不住稱許:“好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