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吃吃艾艾道:“我們不曉得有狸貓的,都是溫大人,好不好的送什麼畫眉來。說是逗小姐高興,可把狸貓給招了來。”
槿汐鬆一口氣道:“還好王爺來的及時,要不然那麼多隻貓可怎麼好,奴婢也嚇壞了,哪見過這樣大的狸貓呢。說起來真是溫大人好心辦壞事了。”說著找了大布袋,把貓屍和畫眉一同裝了進去扔掉,又和浣碧一同清洗屋子。
浣碧和槿汐都在,我大覺不好意思,忙理了理頭髮坐起,疑惑道:“今晚幸虧有你,只是怎麼會這麼還在附近呢?”
玄清眉目間微有擔憂之色,“你不願見我,我只能偷偷來瞧你了。這一月多來,你都是快二更天才睡的,難怪臉色這樣白。”
我一怔,道:“我竟都不知道。”
他笑一笑,有難言的苦澀,“我若存心不想讓你發現我,你又怎麼能察覺我在外頭呢。”
我愕然,道:“那麼,我從清涼臺不告而別之後,你是否也常常如此。”
他低首不語,然而那神情,已經是昭然若揭。我的心口突突地跳著,他形容頗有些憔悴,眼下有一片小小的烏青,如月暈一般,想是睡得不足。哪裡還是從前那個疏狂清朗、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我低低嘆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直一直身子,淡淡笑道:“我不苦。只是想見你睡下了才走。”
他的衣衫上有夜露深重的痕跡,我擰一擰眉毛,輕聲道:“這可是撒謊了。既然是我睡下了你就走了,怎麼今日還在這裡?”
他低嘆一聲,“你何苦要這麼聰明,就當我是貪看月色好了。”他歉然道:“今日是我不好,貪睡打了個盹兒,才叫你受驚了。你養的畫眉,我一時也沒想到會招來狸貓。”
我心中一動,卻只能無言以對,半晌,悽然道:“你是千金之體,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呢。”
他苦笑,神情益發憔悴,道:“比起你那一日的話,能在窗外看看你屋子裡的燈光,已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我內心怔忡不已,彷彿有浪潮一重又一重地衝刷上來,靜默片刻,推一推他的手臂,輕聲道:“我沒有事了。王爺也請回去睡吧,都三更天了。”
他的目光清澈如一潭清泉。這樣盯著我,我幾乎連心跳都偷偷的漏了一拍,竟不能迴避,只是靜靜的回視著他。
良久,他起身道:“你好好睡吧。別想著今晚的事了。”
我溫順點頭,“好。”
他正要伸手為我掖一掖被角,我忙攔道:“我自己來吧。”
他澀澀一笑,如秋風中搖曳不定的蘆花,“上次這樣為你掖被子,還是在清涼臺。”他停一停,目光中有一絲祈求,“很久沒有這般做了,就讓我再幫你掖一次被子吧。下次,恐怕也沒有下次了。”
我心中驟然一酸,不忍再拒絕,任由他幫我掖好被角,抵在我下巴下,道:“夜裡彆著了涼,你的臉色這樣差。”
我點一點頭,見他眼中眷戀不已,再也不忍去看,轉頭閉上了眼睛。
我的夢靨,從這一日後開始嚴重。即便再沒有狸貓的騷擾,然而小時候的際遇和那一夜狸貓油綠幽深的眼神,常常嚇得我在深夜裡一身冷汗地驚叫起來。
浣碧和槿汐地陪伴無濟於事,我的驚惶讓我整夜整夜地無法安睡。
而笛聲,是在這一刻響起的。脈脈一線,不絕如縷。即便不用側耳細聽,也知道是“長相守”的笛音。清亮圓潤的笛聲被夜風送來,清晰入耳。我擁被而坐,頓覺心中的恐懼和不安都沉澱下去,只剩下這一刻的笛聲,仿若山間靜謐處的一泓清流,直流到心坎裡去。
浣碧起身開啟窗子,低聲道:“是王爺在吹笛子呢。”
我低低道:“你也聽出來了。”
浣碧唇角輕揚,淡漠一笑,“只有王爺的笛聲,才有這樣的情韻啊。”浣碧的身影被浸潤在月色裡,她輕聲道:“今晚,王爺不知道又要吹笛到幾更呢。”
這樣的情韻,連浣碧也聽出來了。
我倚靠在牆壁上,但見月色溶溶如梨花,遙想他在月下吹笛的身影,靜默良久,終於無聲地落下淚來。
這一晚,依舊是在玄清悠悠盪盪的笛聲中入睡的。而驚醒我的,不是夢魘,而是窗外突然而至的暴雨。
盛夏的季節裡,這樣的暴雨在山中往往是不期而至的。
暴雨驚雷,帶著水汽的風陣陣襲來,從半開的窗扇間捲入。槿汐驚醒過來,忙關上了窗子扣好。見我只是和衣而坐,便靜默在我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