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照拂,如今又親自熬藥,反覆之心實在令人難以揣測。”
槿汐的話一針見血,亦是我心底深藏而難言的顧慮,我道:“你也覺得她令人難以揣測麼?”
槿汐輕聲答:“是。”
我徐徐走至樹蔭下坐下,“我何嘗不是這樣認為。我病中她割肉為我療病,其實我的病何至於此?可是人心再涼薄,總有一絲可親厚處。陵容,也有她自己的牽掛和不捨。我縱使曾經對她心有芥蒂,但是她所牽掛的,我也不能不動容。”
槿汐道:“奴婢不清楚娘娘所指安小主的牽掛是什麼,但請希望娘娘有華妃一半的凌厲狠辣。”槿汐見我沉默,以為我生氣,立即跪下,面不改色道:“請恕奴婢多舌,娘娘的不足,在於心腸太軟、為人顧慮太多。心腸柔軟之人往往被其柔軟心腸所牽累,望娘娘三思。”
我靜默著,風很小,簌簌吹過頭頂繁茂的樹蔭,那種樹葉相互碰觸的聲音恍然是一種令人愉悅的聲音。而我的心,並不歡快輕鬆。眉莊與我逐漸冷淡,而陵容的親近之中又不時牽起往日的芥蒂,而槿汐認為我心腸軟弱不足以凌厲對敵。我雖重得玄凌的恩寵愛幸,然而這一切,並不能叫我真正安心無虞。
我拂一拂裙上挽系的絲帶,道:“親好而又防範,才是宮中真正對人之道吧。槿汐,宮中太冷漠,夫君之情不可依,主僕之情也有反覆,若往日姐妹之情也全都罔然不顧,宮中還有何情分足以暖心。陵容雖然有時行事言行出人意料,但她對有些人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吧。
槿汐低頭啞然,片刻後道:“若沒有後來之事,娘娘入宮後安小主的確對娘娘頗有心意的。”
我道:“人心善變我也明白,我自然會小心。”
於是槿汐不再多言,只陪我回宮休息。
然而陵容那裡,終還是要來往的,哪怕她現在居住著的,是眉莊舊日的殿宇。
這一日清早涼快,攜了浣碧與流朱去了陵容的玉潤堂,滿院千竿修竹掩映,自生清涼意味。這樣的情景,自是十分眼熟的。眼前微微模糊,一切如昨,彷彿還是初得恩幸的那一年,和眉莊在夏日炎熱初過的黃昏,一同在玉潤堂的每隻水缸中點了蓮花燈取樂。
時移事易,如今此處所居的寵妃,已是陵容了。行至雲母長階下,原本抄手遊廊上皆放滿了眉莊所鍾愛的菊花。菊花原本盛開於秋,當年因眉莊得寵,又性愛菊花,玄凌特讓花圃巧匠培植了新品,夏日也能照常開放,實屬奇景。此時這些菊花已經全然不見,正有內監領著小宮女替換花盆,口中呵斥道:“那些菊花全退給花圃去,把小主喜歡的花全擱在廊上,一盆盆要擺得整齊好看。”
我心下微覺不快,對那內監道:“那些菊花退回去可惜,全搬去本宮的宜芙館吧。”
那內監見是我,忙陪著笑臉道:“娘娘喜歡奴才自當遵命,只是這些花開得不合時令,又沒什麼香味,不如奴才叫人換了時新的香花兒給娘娘親自送去……”
他一味的喋喋不休、自作聰明,渾不覺我已經變了臉色。正巧菊清打了簾子從寢殿裡頭端了水出來,見我面有不快之色,很快猜到了緣由,忙朝那內監斥責道:“娘娘叫你送便送,做奴才的哪有這樣多嘴多舌的,娘娘吩咐什麼照辦就是了,想要割舌頭麼。”
那內監嚇得不敢出聲,灰溜溜領了人抱了花盆走了。
我笑:“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嘴上也利索起來了。”
菊清請了一安,笑眯眯道:“娘娘抬舉奴婢侍了小主,奴婢敢不盡心麼。”她打起湘妃竹簾道:“小主剛起來呢。”
殿中安靜無聲,昨夜安息香的氣味尚未散盡,寢殿四周的竹簾皆是半卷,晨光篩進來是薄的明亮暖色。
沒有侍女在側,陵容也沒有發覺我進來,只是一個人坐在臨窗的妝臺前,長髮梳理得油光水滑,如黑綢一般披散在小巧的肩上,尚未攏起成髻。一應的明珠簪環皆整齊羅列面前,她只是無意賞玩,伏在半開啟的硃紅雕花窗臺上,益發襯得一張臉嬌小如荷瓣,容色明淨似水上白蓮。陵容穿著寬大的睡衣,半闔著眼睛凝神思索,身子越發顯得單薄,彷彿是負荷著無盡的清愁。良久,一滴淚,緩緩從她眼角滑落。
我悄然走至她身邊,輕聲道:“妹妹怎麼哭了?”
陵容聞得我的聲音,一雙碧清妙目遽然睜開,一悚驚起,忙忙地揩去眼角的淚痕,勉力笑道:“姐姐來的好早。”
我按住她不讓起來,笑道:“妹妹也好早,只怕是沒睡醒,還在打著瞌睡呢。”
她攜了我的手依依坐下,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