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那人是誰,我一怔,已知是不妥,轉眼看浣碧,她也是意外的樣子。本想駐步不前,轉念一想,他於我,也是在危難中有恩義的。遂徐步上前,與他相互點頭致意。浣碧見他,亦是含了笑,上前端正福了一福。我卻微有詫異,浣碧行的,只是一個常禮而已。不及我多想,浣碧已經知趣退了下去。
玄清的目光在我面上停留一瞬,很快轉開,只道:“你瘦了許多。”
我笑一笑:“這時節簾卷西風,自然是要人比黃花瘦的。”
他的目光帶著憐惜,輕輕拂來。此時的我,是不堪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目光的。於是退開兩步,整衣斂袂,端正道:“那日王爺大義救本宮於危難之中,本宮銘記於心,感激不盡。”
他聽我這樣說,不覺一愣,眼中有幾分疏朗,道:“貴嬪一定要和清這樣生疏麼?可惜當日之事依舊不能保住貴嬪的孩子。”
人人都道,清河王這樣闖入宓秀宮救我,不過是因為我是玄凌的寵妃,救我不過是逢迎玄凌罷了。所以才肯費心為我的生辰錦上添花,此時又來雪中送炭。說得好聽些,也只是為我腹中皇嗣而已。惟有我明白,他的闖宮,並不僅僅是如此而已。但無論如何,這樣的仗義援手,宮中也只得他一個。
我坦然笑:“雖然本宮今日落魄,但決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日王爺若有不便,本宮也自當全力相助。”
他失笑:“這樣聽你自稱‘本宮’,當真是彆扭得緊。”他很快正色:“清助貴嬪並非是為交換。”
我略點了點頭,“或許交換對我來說比較安全。”
他道:“但願清不在其列。清也希望貴嬪安好。因為……清視貴嬪為知己。”他停一停,又道:“此地荒涼,貴嬪怎麼會來?”
我方微笑,指一指他手中紫笛道:“王爺以為方才彈琴的人是誰?”
他了然的笑:“清私心猜測或許是貴嬪。”
我淡淡一笑,道:“王爺相信這世間可有心有靈犀一事?”話問得十分溫婉,卻暗藏了凌厲的機鋒。
他的身影蕭蕭立於清冷潔白的月色中,頎長的輪廓更添了幾分溫潤的寧和。他並未察覺我的用意,認真道:“清相信。”
他這樣認真誠懇,我反而有些愧疚,何必一定要他說呢。然而話已出口,不得不繼續,“所以王爺適時知道我被困宓秀宮,才能趕來相救。”
話有些尖銳,他默然相對,“其實……”
我別過頭,輕聲道:“我知道王爺這樣是為我好,可是與我的近身侍女私相來往得頻繁,若傳出去,對王爺自身無益。”
他的目中掠過一絲清涼的喜悅,道:“多謝貴嬪關心。”
我心下感念他的明白,彷彿一隻手從心上極快極溫柔的拂過,口中卻戲謔道:“其實也沒什麼。若真被旁人知曉了,我便做個順水人情把她送給王爺做妾侍吧。”
他咳嗽一聲,注目我道:“貴嬪若是玩笑就罷了。若當真那清只好不解風情了。”
我舉袖微笑,想了一想道:“王爺今晚如何會出現在此處?”
他道:“皇兄有夜宴,親王貴胄皆在。”
我不覺輕笑:“王爺又逃席了麼?”
他也笑:“這是慣常之事啊。”他微一遲疑,問道:“坐於皇上身邊的那位安小媛,彷彿似曾相識。”
我輕輕道:“就是從前的安美人。”
他的手隨意扶在紅漆班駁的欄杆上:“是麼?那麼安小媛的歌聲進益許多了,只是不足的是已經缺了她自己的味道。”
我反問:“皇上喜歡才是最要緊的,不是麼?”
他似乎在回味著我的話,轉而看著我,靜靜道:“剛才的琴聲洩露你的心事。”
我垂首,夜來風過,冉冉在衣。我的確消瘦了許多,闊大的蝶袖被風帶起飄飄若流雪迴風之態。我低聲辯解道:“不過是曲子罷了。”
他道:“曲通人心,於你是,於我也是。”
我心中一慟,想起《長相思》的意味,眼中不覺一酸。然而我不願再他面前落淚。明知道,我一落淚,傷心是便不止是我。於是,揚一揚頭,再揚一揚,生生把淚水逼回眼眶中去,方才維持出一個淡淡的勉強的笑容。
他凝神瞧著我,眸中流光滑溢,大有傷神之態,手不自覺的抬起,似要撫上我的鬢髮。我大怔,心底是茫然的害怕。只覺得周遭那樣靜,身邊一株桂花,偶爾風吹過,幾乎可以很清楚地聽見細碎的桂花落地的聲音。月光並不怎麼明亮,然而這淡薄的光線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