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詰問下來,她連還口之力也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難看。或許也是礙著我位分終究在她之上,悻悻難言。良久臉色一變,有惱羞成怒之狀,正要向我發作,身後卻是一個極清麗的聲音,款款道:“秦姐姐可是瘋魔了嗎?連貴嬪娘娘也要頂撞了,可知皇后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怪罪的呢。”秦芳儀頗忌憚她,更忌憚皇后,只得悻悻走了。
陵容握住我的手道:“姐姐為我受委屈,陵容來遲了。”
我不易察覺地輕輕推開她的手,道:“沒什麼委屈,我本不該和她一般見識。”我淡淡一笑:“從前都是我為你解圍的,如今也換過來了。”
陵容眼圈微微一紅,楚楚道:“姐姐這是怪我、要和我生分了麼?”
我道:“並沒有,你別多心。”
陵容垂淚道:“姐姐是怪我事前沒有告訴你麼。這事本倉促,皇后娘娘又囑咐了要讓皇上驚喜,絕不能走漏了風聲。陵容卑微,怎麼敢違抗呢。何況我私心想著,若我得皇上喜歡,也能幫上姐姐一把了,姐姐就不用那樣辛苦。”
我嘆息道:“陵容啊,你的嗓子好了該告訴我一聲。這樣叫我擔心,也這樣叫我意外。”
陵容悽楚一笑,似風雨中不能蔽體的小鳥:“姐姐不是不明白身不由己的事。何況陵容身似蒲柳,所有這一切,不過是成也歌喉,敗也歌喉而已。”
我無法再言語和質疑,她這般自傷,我也是十分不忍。她是成也歌喉,敗也歌喉。那麼我呢?成敗只是為了子嗣和我的傷心麼?
我能明白,亦不忍再責怪。後宮中,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
於是強顏歡笑安慰道:“秦芳儀惹我生氣,我反倒招的你傷心了。這樣兩個人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呢,叫別人笑話去了。”陵容這才止住了哭泣。
到了太后宮中請安,太后倒心疼我,叫人看了座讓我坐在她床前說話。提及我的小產,太后也是難過,只囑咐了我要養好身子。
太后撫著胸口,慨道:“世蘭那孩子哀家本瞧著還不錯,很利落的一個孩子,樣貌又好,不過是脾氣驕縱了點,那也難免,世家出來的孩子麼。如今看來倒是十分狠毒了!”太后又道:“哀家是老了,精力不濟。所有的事一窩蜂地全叫皇后去管著,歷練些也好。若年輕時,必不能容下這樣的人在宮裡頭!也是皇后無用,才生出這許多事端來。”
我聽太后罪及皇后,少不得陪笑道:“宮中的事千頭萬緒,娘娘也顧不過來的。還請太后不要怪及皇后娘娘。”
太后的精神也不大好,半是花白的頭髮長長披散在枕上,臉色也蒼白,被雪白的寢衣一襯,更顯得蠟黃了,脖子上更是顯出了青筋數條。紅顏凋落得這樣快,太后當年雖不及舒貴妃風華絕代,卻也如玉容顏。女人啊,真是禁不得老。一老,再好的容顏也全沒了樣子。可是在宮裡,能這樣平安富貴活到老才是最難得的福氣啊。多少紅顏,還沒有老,便早早香消玉殞了。
太后見我有些發愣,哪裡曉得我在轉這樣的心思,以為我的累了,便叫我回去。我見太后也是疲憊的神態,便告辭了。
方走到垂花儀門外,一摸系在金手釧上的絹子不知落在了哪裡。一方絹子本也不甚要緊,只是那絹子是生辰時流朱繡了給我的,倒不比平常的。細細想想,進太后寢殿前還拿來用過,必定是落在太后寢殿門口了。於是不要浣碧陪著,想取了便走。
太后病中好靜,寢殿中惟有孫姑姑一人陪著。殿外也無人守侯,皆是守在宮門口的。我也不欲打擾人,便沿著殿角悄悄進去。此時正是初秋,涼風影動,姍姍可愛。太后寢殿的長窗下皆種滿了一人多高的桂花樹,枝葉廣茂,香風細細,倒是把我的身影掩抑其間。
才要走近,冷不防聽見裡面孫姑姑蒼老溫和的聲音道:“奴婢扶太后起來吃藥吧。”說著便是碗盞輕觸的聲響。待太后服完藥,孫姑姑遲疑道:“太后昨晚睡得不安穩呢,奴婢聽見您叫攝政老王爺的名字了。”
我的心悚然一驚,飛快捂住自己的嘴。不知是我的心驚得安息了片刻,還是裡頭真是靜默了片刻,只聽太后肅然道:“亂臣賊子,死有餘辜!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不許再提。”
孫姑姑應了,太后倒是嘆了一聲,極纏綿悱惻的一嘆。孫姑姑道:“太后?”
太后道:“沒什麼。我不過是為了甄氏那孩子的事有些難過。”
孫姑姑道:“莞娘娘的確是命苦。這樣驟然沒了肚裡孩子,皇上也不怎麼待見她,奴婢見了也心疼。”又道:“太后若喜歡莞娘娘,不如讓她多來陪陪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