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他居然鼓都不擂了,好像自己不是在同人比賽,純粹是在表演給穗穗一個人看。
轉回腦殼,他還不忘眼睛飄飄地甩一眼耀武。
耀武就覺得一股火氣直衝腦門頂——這一路石三怒死活甩不脫總在幾尺後面像塊牛皮糖黏起他走,本來就已經黏得他心裡窩窩地難受,如今竟還眼中無人故意在穗穗面前不把他當回事,那股子窩足的火氣便騰騰地燒起來,燒得他心發躁眼發紅腦殼一片暈白。
他手裡的鼓點子突然下雨般快將起來。
船上橈手們險些一下沒反應過來,從發舟起,他們就感覺耀武少爺今天鼓點子比平素練船時急,但想他必是想搶個上風先壓人一頭,賽到中間自然會悠起勁來讓大家歇把氣力好最後衝刺,哪曉得他不但不曾慢鼓點子反倒突然發了癲一樣急,幸虧橈手們都是熟手反應快,趕緊加快橈槳,總算跟上了節奏。麻溪鋪的龍船也就起飆般地飛向前,一下把石三怒甩出了兩三丈遠。
頭橈想這下該悠把勁讓大家喘口氣了,但看看耀武卻似乎沒有把鼓點子慢下來的意思,心裡想大少爺今天這般性急可不對,是不是該提醒他一句,但橈手指揮鼓手那是龍船的大忌,正在猶豫該不該開口,不曾想身後鼓響吶喊兇,那條剛甩下去的龍船緊不緊、慢不慢又上來了,就差那麼幾尺遠,不躁不急照舊黏起他們走。
賽龍船(16)
耀武就眼睛瞪得溜溜圓,耀武的鼓點就如中了邪般越響越快,快得頭橈兩條膀子甩足了都難跟上,橈槳入水也越來越淺,稍一深就吃不住鼓點子催,頭橈心想這可要不得,這樣子一半氣力都等於白費了,而且這般快的鼓連他當頭橈的都吃不住,別的橈手如何扛得起,眼睛飛快往後瞟一下,果然見一船的橈手氣喘吁吁,顯然都已經撐不住這般瘋狂的鼓點節奏。
他就再顧不得龍船的忌諱,扯嗓子使勁喊:“大少爺,慢些敲,莫那麼快呀!”
他沒想到耀武充耳不聞——耀武腦殼裡早就火燒燒一片空白,甚至看都沒看自己船上那些橈手,只顧死盯住旁邊的石三怒,好像這場較量僅僅屬於他們兩個人,其他一切都已不存在……
“怎麼回事,哪有那麼快的鼓?”
“這讓橈手如何跟得上嘛?”
“就是,大少爺這是搞麼子名堂?”
觀禮臺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看出了耀武的性急,有些鄉紳、寨首已經忍不住在小聲議論。
太爺也不禁鎖緊了眉頭——耀武起初領先時,他還笑眯眯故意多看了麻大柺子幾眼,但這時節他也看出了不對,便再顧不得悠哉哉的勁頭,心裡懸懸地直想這伢崽今天怕是中了什麼邪?
麻大柺子偏在一旁嘴巴還不歇氣:“十四太爺,你龍家大屋怕不是走了水吧?”
太爺就問:“大扛把子什麼意思?”
“若不是屋裡走了水,您那位孫少爺那樣心燎火燙地搞麼子?他這不蠻像賽船,明明是趕起去救火嘛!”
他哈哈笑得不曉得幾多得意。
盯起孫子的船,太爺一言不發,端茶的手卻不自覺地按緊了茶碗。
岸邊觀眾中,同樣有不少人看出了耀武的搞法不對頭,指指點點地議論起來。
只有月月根本不曉得情形不對,她眼睛裡只有耀武,她只看見耀武鼓點如雨,只看見他正領先衝近終點。
“好,好,要贏了,快!快!快……”抓緊了身邊穗穗的手,她不住口地念。
就連耀文也已被這激烈的爭奪所吸引,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終點已近。
猛然間,一直悠悠哉哉不急不躁的石三怒爆出了兇暴暴的吼聲,鼓點驟疾!
全船橈手同聲應和,二十來條漢子精神大振,橈槳如飛,一條龍舟如飛般飆將起來。
——他們前頭顯然並未使出全力。
“嘿!嘿!嘿!嘿……”震天動地的吼聲中,排幫的龍舟聲勢暴漲,迅速地趕超上來。
耀武已經急紅了眼,瘋了一樣催著鼓點,已經累得兩膀酸脹氣喘不贏的橈手們也在拼命支撐,一個個劣眼拗眉表情痛苦,動作都已經有些變形。
兩條龍舟便這般緊挨著衝向終點——
岸邊,臺上,所有人都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所有的觀眾們都踮腳伸長了脖子。
月月已經忘記了喊叫,只死死抓起穗穗的手;耀文緊捏著拳頭;人群中的林湘君原本還打算拍張龍船衝刺的相片,這時也全然忘了這回事,端著照相機眼睛早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