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啊,罵人哪有這樣惡毒的?
是不是劉存德那傢伙放出的口風?或者是趙時逢?他不在訓練士兵嗎?
我被許多百姓注意了,然後很快成為旋風的中心。地震的震中。
“那傢伙好象蒙古人的奸細啊。”
“誰說的?沒有他哪有勝仗打?說不定我們現在都叫蒙古人砍光死翹翹了!”
“他是北邊來的,是金蠻子。”
“他也是漢人吧?”
“叫人家豢養了唄。”
我渾身的血騰地一聲向頭上衝去!這是誰在造謠惑眾打擊報復我?昨天還是民族英雄,神仙戰士,今天就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這天變的也太快了吧?
六月飛雪了!我要人理解!理解萬歲!
我的蒙古衛隊跟上來了,他們基本上能聽懂這寫閒言碎語,都很迷惑,素來臺驚訝地問我:“將軍,你怎麼會是我們蒙古人的奸細?”
我跑去找文天祥。但是大帳裡沒有。在村裡村外兜了半天,終於在村北的一個小土坡上找到了。他面向著北方,用手捂著臉,嗚噎著。
什麼?!文天祥這種連死都不怕的人也會哭?
我靜靜地站著,一動不敢動。
“孩兒啊,不要埋怨你爹,你在九泉之下,爹在陽世之上,我們爺倆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見了,但是,爹會永遠都惦念著你們的。”
“武煥?武煥?都是爹大意了啊,都是爹的錯!爹給你磕頭了!爹祈求閻王和小鬼們不要糾纏你們孃兒幾個!”
“哦呵呵……”哭泣的聲音高了些。
光禿禿的小樹林宛如墨水畫就在灰白色紙上似的,清晰,細膩,真實,冰涼,起伏的山地,有一些荒草張牙舞爪。遠遠有一些高大的松樹隱隱約約,柚子樹零零星星。
遠處有霧氣慢慢悠悠地升起來了,乳白色的,越來越濃地增加著,瀰漫著,流動著,輕盈多姿,虛實不定。
樹叢慢慢地淹沒了,只留下很高的樹稍,稀薄的霧氣向上纏繞著,攀附著,想要吞噬它們。
腳下是暗紅的地面,乾旱把它劈成皸裂的烏龜的背,又象瓷器上燒烤時粹出的紋路,有些自然,有些紊亂,又很有些不尋常的味道。
“呃……”斷斷續續的哽咽。我分明地看見,他消瘦的背影在寒風裡簫瑟。
盔甲,巋然不動,把繚繞著的霧氣一絲絲融化,在清晨的曦光裡,閃著露珠的晶瑩的芒。
我覺得自己也開始縹緲起來,象霧一樣失去了意識。
“蓮卿啊,你我夫妻二十多年,就這樣撇下我一個了,你叫我怎麼受得了,活得下去呀……呵呵啊——”
他站著,非常專注地向著北方,肩膀晃著,有一些節律。
那是哀傷的節律。
“芳兒,晴兒,你們……你們現在是死是活呢?”
“誰叫你們生於亂世代誰叫你們生於我家?”
“誰叫你們跟著一個無能的爹呢?”
“你們是死是活呢?”
霧,更多地捲過來,虛幻著,浮擾著,張揚著,鬱悶著,好象覬覦著什麼,又好象積鬱著什麼。
霧,更濃了,天明時分才起的霧是很大的。
往回看時,小小的五坡嶺村招搖著滿頭的樹稍,慢慢地陷入不可知的危險裡。只有那喊殺之聲還頑強地陣陣透來。
“人生自古誰無死!人生自古誰無死!人生自古誰無死……”
不對吧?這詩詞好象是他過零丁洋才做的吧?怎麼現在就……哦,也可能,好句子往往是平時積累來的。
悲哀的述說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國破了,家沒了,家沒了,國破了……”
我的鼻子一酸。
“國破家亡,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何以堪,何以堪……”
劍,嗚地一聲鳴響了,剎那間,霧氣被撕得片片橫飛,一股一股地四散逃遁。
“殺!殺!殺!殺!”
鏗鏘激憤的喝聲隨著劍光被才出的嫩紅色的陽光一映絲絲鮮豔,也連連爆發了。
“殺!殺!殺!殺!”
霧氣驚慌失措地胡亂撞擊著,粉碎著,消融著。
我有些陶醉。好象能透過濃霧看見那矯若驚龍的劍的凱歌。
有喘息聲,霧氣又漸漸恢復了些,平靜了些,頭頂的樹稍又可見了,又不見了,又可見了,又……一漾一漾的,好象在清明的水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