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位真一宗師齊齊放出的氣勢還是太重了些,李珣沒傻到和他們正面相抗,而是果斷收攏氣息,像一尾深水中的魚兒,在粘稠的空間內遊動。
幾位真一宗師並非齊心,見狀便有人睜眼閉眼,任其流過,只有怨念最強烈的那位,猛然突出來,以毫不遜色的靈動,死死鎖定李珣的氣息,沒有任何放鬆的意思。
被那人劍氣罩住,李珣一時間只覺得周身涼徹。
果然還是避不過這一出。
李珣雖不驚訝,卻極無奈,可他終究沒有退讓,只是在飛循中緩緩調勻吐息,準備迎接師門長輩滔天的怒火。
海風中已灌入清越的劍吟聲,細若絲縷,悅耳動聽,李珣靜靜聽著,但很快,他臉上便有訝意流出來。
吟聲數迭之後,那冷徹透骨的劍意竟慢慢消退了,只餘下純粹的劍氣嘶嘯,在海風浪湧中起伏,便如身下的大海,無有喜怒,卻又恢弘深沉。
海上的修士都是靈覺敏銳之輩,對其中變化都十分清楚,一時間均面面相覷:“清溟主持宗門,手段竟溫吞如斯,這種破門而出的叛逆,為禍天下的魔頭,他也肯放?”
“聰明啊。”隱身在旁的陰散人倒是有不同的見解,“再糾纏下去,丟人的只會是明心劍宗而已,還不如先退一步,彼此都好收場。”
李珣並不言語,此時,由於前突的清溟勢頭放緩,其餘幾個真一宗師更不會用力,瀰漫海天的強壓裂開好大一個缺口。彼此氣機感應,再加上前後劇烈的壓差變化,倒似有一隻無形大手,揪著李珣向外飛射。
這一瞬間,李珣撥出口氣,在高速移動的情況下,氣流被拉長,扭曲,發出怪異的聲響,好似嘲笑,又像嘆息。緊接著,所有人耳邊都響起他的宣告:“不日將再來拜訪,後會有期!”
同樣的聲音,聽在各人的耳中,卻是不同的意思,然而,有一點,大夥兒都察覺到了,不管是血魔、百鬼、又或是靈竹,對這處雲集通玄諸宗高手的死地,完全不放在心上,大有來去自如的意思。
這魔頭忒地囂張!
在諸修士惡意的評價中,李珣遠遁千餘里,拉開了距離。
眼下這個位置,周圍並無島嶼礁石,四顧茫茫,只有被黑暗包裹的海水和滅空。
陰散人自發地從虛空中跨出來,目光灼灼,在李珣平靜的臉上掃過,也許是出於多年形成的習慣,她開口說話時,總有抹不掉的諷刺意味:“可惜了,鍾隱教了你那麼多,偏偏那個隨時隨地都能忠義兩全的本事藏得緊,你連他三分火候都沒學到!”
這話不好聽,可裡面偏又包含了李珣最認同的成分,這讓他惱不得,又贊不得,只能將嘴角抽搐兩下,算是認了。
陰散人難得全身而退一回,卻不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繼續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尋常難以揣度。誰能想到,辛苦準備了數日,到頭來卻是自投羅網……”
這話其實與李珣所思所想一般無二,可從陰散人口中道來,卻是刺耳之至。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漿滾沸,幾乎要頂破腦殼,等到神志恢復,只覺得手上微痛,再看陰散人,已被他重拳轟飛,直撞到海里去。
這一拳轟出去,他的心情竟然好轉不少,再看陰散人,也沒有之前那麼面目可憎,他向這個最得力的手下勾勾手指,繃緊的臉也略有鬆弛。
陰散人從海中升出來,身上滴水不沾,俏臉上捱了重重一拳,卻半點傷痕也無,神色更是分毫不變,彷彿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很聽話地來到李珣身前,微傾上身:“主子?”
明知她是做戲,且順從的舉止之下,埋藏著更大的諷刺,李珣仍有足夠的優越感從心底升起來,他終於笑起來:“抱歉,是我心裡不痛快。”
毫無誠意地表達了歉意,他忽地冷目如電,刺向旁邊的海面:“上人既然來了,也不必再看我們的笑話,現身便是。放心,這裡沒人能看到你。”
這種情形下,大夥也不必再搞什麼矯情,他話音方落,譁聲水響,天芷上人也學陰散人從海面下升出來,依舊兜帽罩頭,將隱秘行徑貫徹到底。
李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半晌,忽地一彎腰,向她施了半禮。
“多謝上人之前的提醒,可惜敝人駑鈍,未能及時醒悟,才惹出這番事來。”
天芷理所應當地受了這半禮,而且,大概是兔死狐悲的緣故,她看李珣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只是語氣依舊冰冷:“有空道歉,不如想想如何履行你的承諾,以你目前的身份,厲斗量他們總不會將情報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