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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不怕我?

木塔的聲音從視窗傳來,因為你像我畫中的女孩。

我走上樓去,走近他,終於看清了他,白頭髮,白眉毛,白得透明的面板和指甲,淡藍色的血管在面板裡清晰可見,似乎還看得見血液在汩汩奔流。

我很冒失地說,也許你也是缺乏某種東西,比如,氨基酸、維生素,你也許可以吃藥,藥可以幫助你。他的手一刻也不停下,他手下的畫,是一個挎籃子的女孩,他正往女孩的籃子裡畫粉紅的草莓。為了顯示我的真誠,我又說,就像我一樣,我走到哪都帶著這隻藍色瓶子,裡面有各種顏色的藥丸。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和薔薇一起沉入水底(3)

他看了一眼我的藥瓶子,說,藥丸不一定是最好的藥,最好的藥也不一定留得住生命的腳步。

望著眼前蒼白的男孩和他筆下斑斕的世界,嗅著空氣中隱隱的花香,我忽然朦朧欲睡。我靠在一旁的藤椅上,閉上了眼睛。

大大小小的火球,一團一團,烈焰舞動,朝我呼啦啦滾過來。我躲不掉,擋不住,渾身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捆綁,急得拼命大喊。

木塔搖醒了我。我已滿頭冷汗,微微顫抖。

睡覺時,我常常都會出現不同的夢魘,火球、洪水、懸崖、迷宮,那些在我醒著時根本不曾遇見過的恐怖場景,總會以變異和誇張的形態,猛烈地朝我圍攻過來。

於是,我害怕睡覺,常常失眠。那些彩色的小藥丸,便是用來對付失眠和夢魘的,可惜收效甚微。

木塔問我,你夢到了什麼?究竟什麼有那樣可怕?我給他描述著,他弓著身子,繃上一張乾淨的畫布,然後說,你背過身去。我背過身子,他在我背後,慢慢地,將我的夢魘畫了下來。

他的畫筆在油布上輕輕遊走,彷彿雨滴滑過嫩綠的芭蕉葉子。他畫了很久,直到天色昏暗,他說,你轉過頭來,看你的夢。

是一朵一朵的向日葵,汁液飽滿,花瓣鮮活,自由地漂浮在金色的陽光裡。

木塔說,看吧,這就是你以為的火球,其實它們,不過是性子急躁的花朵而已,不過是掙脫了枝葉的束縛迫不及待奔向陽光而已。下次,你若再次夢見它們,要記得向它們致敬呢。

他把畫放在我手裡說,送給你,姑娘。真羨慕你有這麼美麗的夢。

我以為,這不過是他的安慰而已。類似的安慰,我已經從醫生那裡聽到太多。但是那晚,在旅社散發著肥皂氣味的床單上,我真的夢見,一朵朵的向日葵,在陽光裡旋舞,飛翔。

我絲毫不覺惶恐,我微笑著,目送它們在眼前一點點消失,慢慢睡去。

5

我將畫帶了回去,掛在床頭。在周大叔出現前,這幅畫,不過是關於老街那個薔薇院子裡的一個美好回憶而已。

周大叔是父親的朋友,開著一家畫廊,他送來一幅向日葵,作為我的升學禮物。我摘下床頭木塔畫給我的向日葵,問周大叔,你覺得哪個畫得好?

周大叔的表情,彷彿一個沙漠裡的旅人,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抵達綠洲一般。他一下子抱住畫,問,這是哪來的哪來的?

天才!活著的雷諾阿,前途不可限量。奇才!這就是周大叔對木塔的讚歎。周大叔還說,這樣難得的天才,不應該埋沒在舊房子裡!你帶我去找他!

我預感不會很順利。

果然,木塔閉門不見。他說,我的畫,只是用來撫慰心靈,不出售的。

但周大叔鐵了心,他找了旅社住下來,每天到薔薇叢下,對木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終,他說,我不用錢買你的畫,你給我畫兩幅就行,一幅向日葵,一幅薔薇,我給福利院買一組滑滑梯,如何?

木塔答應了。

但這兩幅畫,他畫得很慢,很勉強,他說,藍朵,我很想孩子們早點玩上滑滑梯,可是,可我真的,畫得好艱難啊。你能理解嗎?

我能,可我也幫不了他。在等待他畫畫的日子裡,我的夢魘越發嚴重了。有時我幾乎整夜不敢睡去。我吞下越來越多的小藥丸,可它們似乎也不管用了。

木塔終於畫完了那兩幅畫,嶄新的滑滑梯也運來了福利院。周大叔要帶著我離開小鎮老街了。可木塔拉住了已經枯槁憔悴的我,藍朵,你得留下來,我不能看著你被夢魘一點點吞掉。 。。

和薔薇一起沉入水底(4)

我夢見黑色的巨大的漩渦,泛著一股陰森森的力量,像要將我卷沒。

而木塔畫出來的,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