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秉才遠遠瞧著,當下暗自歡喜,心道:所幸未被那廝察覺,夜間去徐府打探便了。
掌燈時分,徐公公府外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文秉才繞至後院,點了一個崗哨的穴道,跳了進去。
院內設有流動哨,均由錦衣衛充任。文秉才憑藉假山花木,摸索前行,走到一處屋邊,縱上屋面,只見偌大的府第,竟沒有一絲燈火,舉目四望,唯前面有一排房屋,射出瑩瑩青光,閃亮了一片,不禁驚異,心道:這徐府房屋不下百餘間,奈何只此排房屋有瑩瑩青光?有什麼古怪麼?且去看看。
文秉才幾起幾落,縱於那排有亮光房屋前面的屋上,伏於屋脊之下,探身向下觀看。但見那有亮光房屋是一個極大的廳堂,廳內有許多亮球,兜在疏孔的網袋內,系以絲線,懸掛二梁之上。每個球徑約寸許,射出盈尺光芒,照得廳內如同白晝,針毫無遺。文秉才數了數,共有二十二顆亮球,當下心道:這就是倭酋薩摩王送的夜明珠。咦,怎麼少了兩顆?廖展雄沒有告訴他夜明珠分送三戒禪師、五毒道長各一顆的事,是以不知。
大廳內有許多人,中間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老者,太監服飾,頷下沒有鬍鬚,說起話來操著尖溜溜的陰陽腔。在老者的左首坐著倭目烏南國;再兩旁分坐四個年輕美婦,皆妖豔媚態,豐麗可人;再下分坐四人,身穿武官服色,鼠頭賊腦地媚視著上方老者;堂下還站立著八名佩刀的錦衣衛,個個虎背熊腰,精神飽滿。
只聽那老者操著陰陽腔道:“四位夫人,你們看老夫的夜明珠會如何?”
四個美婦嬌滴滴地齊聲道:“妙極了!公公。像這般曠前絕後的盛會,皇帝老子恐怕也望洋興嘆呢。”
老者手摸光圓的下頷,呵呵笑道:“這次有勞烏掌櫃了,請轉達老夫對你家主人的謝意。”
烏南國道:“小的主人理當孝敬徐公公的。”
文秉才心道:這就是那臭名昭著的老閹賊!
此時徐公公目光向下,遊視左右道:“四位舅爺以為如何?”
那四個鼠頭賊腦者哈腰道:“舍妹剛才說過,就是皇帝老子的奇珍異寶,也比不上公公呢!”
徐公公轉向那四個美婦,道:“四位夫人要覺得這玩藝兒好,就送你們每人一顆掛在房內,也給你們臉上增添些豔麗色彩。所謂‘燈下看美人’嘛,老夫卻要別出心裁,來一個珠光之下看美人,哈,哈,哈!”
四個美婦起身萬福,道:“妾身拜謝公公了。”徐公公那母雞嗓子又是一陣尖笑。
關於太監娶妻,自漢朝以後,向有這個名目。從來太監淨身之後,雖然已不通“人道”,但其心尚未盡死,仍喜近婦女,因此太監一旦得寵,或亦由皇上特賜,令他成家授室,只是不能生育子女,僅相與室合巹罷了,故名曰“對食”。歷代或稱為“伴食”,或稱為“菜戶”,名稱雖是不同,內容卻是一般。文秉才也曾聽人說過太監成家之事,然而從來不信,今夕總算親眼目睹了。
可是這徐公公竟然娶了四個美婦,不知他怎生受用!文秉才哪裡知道,這徐公公人上之人,享盡了榮華富貴,人間歡樂,唯因陽*閹割,沒了“人道”,對那世事情趣,卻無法品嚐,但他不甘人勝於己,偏要討四個老婆給人看看。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病態。
這四個美婦猶如桌上花瓶,只能作為擺設,你想,她們正當青春旺盛之年,得不到滿足,哪能安分?卻便宜了那些虎背熊腰的錦衣衛。不過徐公公自己無能,則嫉妒心極強,百般防範美婦與人私通,一經查得,任你虎背熊腰,也難免做風流之鬼。
面對此景,文秉才感慨萬分。無“人道”者,竟然多妻,而那血氣方剛的窮苦漢子,卻討不到老婆,光棍終生,同處茫茫天宇之下,漫漫地壤之上,人世間何以這等不公平!徐公公及一般奸臣,庸碌之輩,無一長技,只會阿諛逢迎,欺壓百姓,卻是尸位素餐,高官厚祿;像那戚繼光及一般忠良,滿腹經綸,為國為民,只因不善逢迎,卻要遭受陷害,以至前抗倭寇,後防奸佞,兩線作戰。能、庸顛倒,所得其反如斯!
文秉才一怒之下,按碎了一塊屋瓦,向大廳內懸掛的夜明珠拋去,口中念道:“我叫你曠前絕後!”點點黑影如飛蝗撲來,徐公公與美婦、舅爺,嚇得屁滾尿流,無處容身。
八名錦衣衛陡聽破空之聲,情知有異,齊身躍起,去接瓦片,有人行動遲了一點,“啪啪”聲響,有兩顆夜明珠擊落於地,碎成細粒。
八名錦衣衛身法極快,“一鶴沖天”,飛上對面屋頂,刀光劍影,齊向文秉才斫去,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