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三。
是鞏雪的生日,也是父母的祭日。
吃過早飯後,鞏雪換上一身黑色的衣服,捧著父母的遺像走到鞏老的房間。面色凝重的她用白色毛巾把相框仔細擦拭了幾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塵不染的窗臺上。
照片裡的鞏亮軍夫婦面容安詳地望著她,看著爸爸媽媽熟悉的微笑,鞏雪的眼裡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長長的睫毛像道紗幕,微微下垂,使那雙眼睛顯得深沉而憂傷。。
高原已經為鞏老換了乾淨的衣服,在輪椅上安置妥當。當鞏老的視線對準窗臺時,他的情緒出現明顯的波動。僵直生硬的手指,輕微地悸動,無神的眼睛,也似忽然煥發出光亮。。
鞏雪在父母遺像前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把清亮亮的目光轉向鞏老。
“爺爺,去不了南疆,我就用這種方式拜祭爸爸媽媽,好嗎?”
鞏老目光閃動,手指微微翹起,表示贊同。
鞏雪先向爺爺鞠了個躬,然後轉身朝著爸爸媽媽的遺像,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她把事先準備好的水酒放在爸爸的遺像前,又把她獲獎的證書放在媽媽的遺像前,喃喃傾訴道:“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我和爺爺都挺好的,雖然經歷了一些磨難,但是我踐行了對你們的諾言,保護了爺爺,保護了鞏家。爸爸媽媽,小雪沒有讓你們失望吧,希望你們在天堂也能護佑我們,讓爺爺早日康復,讓鞏家重新煥發生機。還有。。。就是。。。。”
她迴轉頭,衝著神情嚴肅凝重的高原伸出手去,“高原,你能來見見爸爸媽媽嗎?”
高原的心一顫,不由自主地朝鞏老望去。鞏老的手指動了動,用他獨有的交流方式告訴高原,他是支援的。高原的深眸中流露出感激,他對豁達通透的老人鞠了個躬,說了聲謝謝,然後大步走到鞏雪的右側,以挺拔的軍姿向鞏隊和曾教導員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鞏隊、曾教導員!我是高原。今天,我正式以小雪男友的身份站在你們面前,請求你們准許我和小雪在一起。我知道,冒昧地提出這個請求,一定會讓你們感到震驚和憤怒。畢竟,我的年齡和小雪相差太多,而且,還是你們的下屬。一個原本應該叫做叔叔的人,如今卻忽然變成小雪的男友,你們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居心叵測的混蛋!”
鞏雪想要插言,卻被高原用眼神阻止。
“鞏隊,我想您要是在的話,肯定會先胖揍我一頓,再揪著我的領子質問原因。您會問我,為什麼會招惹您的寶貝,為什麼跨越身份和年齡的鴻溝,去喜歡一個尚未成年的小姑娘。”高原微微垂下褐色的眼睛,似是在思考這些曾經困惑過他的問題。時間緩慢流逝,等再次抬眸的時候,深邃的眼睛裡卻多了堅定的神采,爍爍閃光,“我也曾無數次地問過自己,這樣做真的合適嗎?這樣做真的對小雪沒有傷害嗎?這樣做對得起關心愛護你的鞏隊和曾教導員嗎?無數次地問,無數次的糾結困惑,無數次沒有答案的回答。你們最瞭解我,知道我一旦有心事,基本上會長時間的失眠,失眠到什麼程度,曾教導員最清楚。那段困惑惘然的日子,我基本上沒有睡過覺,一想起小雪,我就會從床上爬起來,用高強度的訓練來麻痺自己,懲罰自己。但是。。。沒有用。。真的沒有用,鞏隊。。。”
高原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貼近褲縫的手,慢慢攥握成拳。
“我發現,當一個人喜歡上另外一個人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它不會因為年齡、地域、身份、貧富的差距而減損喜歡的程度,反而會因為這些差距的考驗使戀情變得更加的牢固,我和小雪就是這樣的情形。你們是生她養她疼她的父母,自然也是世上最瞭解她的人,她的堅強、陽光、坦誠、嫉惡如仇一直是你們津津樂道的談資,但是,小雪打動我的,卻是拋卻這些閃光點之後,最真最純淨的那個小雪。這個普普通通的小雪,會哭、會痛、會思考、會用最柔弱的肩膀扛起超越年齡的重負。。。鞏隊、曾教導員,你們說,這樣的女孩,難道不值得我用一生的愛來呵護痛惜嗎?”
高原回首,朝那個早已經淚流滿面的他的姑娘伸出手去,“來,小雪。。”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他身邊的,被他溫暖的手掌握住,像是握住了整個世界。
“爸爸媽媽,你們可以放心了吧。高原是你們最欣賞的軍人,也是女兒打算交付一生的人。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請祝福我們,好嗎?”
高原重重地攥緊她的手,向始終微笑著望著他們的鞏亮軍夫婦,無言地做出一個軍人最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