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協要錢跑爛胯。”
馮國富忍不住笑了,拍拍桌上電腦,說:“這不是錢是什麼?”劉秘書長說:“這都是有錢的委員們贊助的,包括地板和牆壁,也是做建築包工頭的委員免費給咱們搞的裝修。”馮國富說:“有錢的委員做堅強後盾,咱們也就用不著跑爛胯了嘛。”
這麼好的辦公條件,在裡面待著自然舒服。可辦公條件再好,沒什麼公可辦,也不是滋味。想想待在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位置上,辦公條件比這裡差得多,卻時時有人找,天天有人求,坐著被人纏,站著被人堵,走著被人追,一張張熱臉直往你的冷屁股上貼,好像沒有你,地球就會停止轉動,或至少會轉得沒那麼平穩。此時坐在這寬敞闊氣的副主席辦公室裡,卻誰也記不起你來,鬼都不肯上門,彷彿年老色衰的棄婦,當年五陵年少爭纏頭,如今門前冷落鞍馬稀。
第6節:待遇(5)
最難受的還是每天快下班這段時間。此時馮國富總是習慣性地站起身,緩緩朝門口走去。就要去拉門把了,又垂下手臂,一副似有所失的樣子。好像還有什麼事沒做,有些不太放得下。想了一陣,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麼事。
掉回頭去,一眼瞥見桌上的電話,才意識到是它一直沒有動靜,而此刻它是最不應該保持沉默的。那些請吃請喝請玩的催促電話該打進來的,都會在這個時候打進來。還有腰裡的手機,以前一到臨近下班,就似籠子裡的蟈蟈,叫得最歡,如今竟也那麼沉得住氣,毫無響動。馮國富心生疑慮,是不是忘了開機,或是政協這個地段訊號不夠。掏出手機一瞧,不用說是開著機的,而且視屏上有顯示,訊號和電力都足得很。
直到這時,馮國富才恍然覺悟過來,自己已不是過去的馮部長,而是現在的馮主席,你的電話和手機再不可能那麼熱鬧了。他搖搖頭,無聲地自責道:馮國富啊馮國富,你的屁股已經換位,怎麼腦袋還老換不過來呢?
其實馮國富大可不必責怪自己,誰都一樣,屁股換位容易,腦袋換位難。尤其是剛從權力核心部位退出來,總得有個適應過程。
慢慢馮國富就想得開些了。寂寞讓他思考和自省,讓他對權力進行重新審視。忽想起沈從文先生說過的話,要相信智慧,不要相信權力。當年初聞此言,馮國富還在心裡暗自冷笑,覺得這是文人的酸葡萄哲學,如今想來,是自己淺薄了。智慧是自己的,權力卻是別人賦予的。有予就有奪,別人的東西,給你就給你,拿走就拿走,這是人家的自由,你無話可說。可嘆的是過去自己只想著如何去擁有權力,如何將小權變成大權,幾乎沒去想過權力也有失去的那一天。
那麼明白權力也會失去,是不是也算智慧呢?馮國富暗想,原來擁有權力需要聰明,而放棄或失去權力更需要智慧。
時間可以改變許多東西,慢慢馮國富便適應了這種孤寂。他不再整天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偶爾會到各委室去串串崗,和大家說說話。見他進得門來,大家都起身跟他打招呼,請坐端水,客客氣氣的。馮國富體會得出,這種客氣是真誠的,卻不夠分量,並沒有期待中的下級對上級的仰視和敬畏。
還有人大大咧咧跟他開起了玩笑:“我們還沒來得及去拜訪領導哩,想不到領導密切聯絡群眾來了。”
本來是句平常話,馮國富卻暗自一驚,心想現在時興密切聯絡領導,誰還會密切聯絡群眾?不覺悲哀起來,自己下到委室裡來,原本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你幾時見過下級部門沒去找上級領導,上級領導相反先來找下級部門的?你自己先低視了自己,別人當然不會仰視和敬畏你。
這大概就是群眾密切聯絡領導和領導密切聯絡群眾之間的區別,群眾密切聯絡領導,群眾在低處,領導密切聯絡群眾,領導的姿態也就會低許多。
三
唯有文史委雖劃給馮國富分管,因遠在五樓,還沒來得及去密切聯絡他們,委裡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周英傑就主動進了馮國富的辦公室。
這周英傑算來是第一個主動上馮國富這裡來的下級。馮國富因此心生感激,恨不得摟過他親上一口,以示大謝。不過多年的官場歷練,馮國富早已城府在胸,喜怒不容易溢於言表,只是不動聲色地望著周英傑,淡然道:“我正要到文史委去拜碼頭呢,想不到周主任先上門來了。”
周英傑以為馮國富怪他來訪得遲了,臉上紅了紅,趕緊解釋道:“近段正在編印委裡內部刊物,又排版,又校對,天天泡在印刷廠裡,因此馮主席主政政協這麼長時間了,也沒來得及向您彙報工作。”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