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和教書,突然成了三毛生命裡的全部。一九八二年九月,三毛重回文化大學任教。授小說創作和散文習作兩門課程。三毛這一生,除了流浪各國、伏案寫作,就只有教書這份職業。她曾經說過:“教學,是一件有耕耘、有收穫、又有大快樂的事情。”她並不是一個喜愛熱鬧的人,卻願意將自己的人生閱歷,傳遞給那些有情懷的人。
中國文學是三毛骨子裡的至愛,今生她所願,就是看盡世間風景萬千,寫盡紅塵離合故事。十年前,三毛是文化大學一個默默無聞的德文助教。十年後,她已是聲名遠揚的作家。三毛授第一堂課,有著盛況空前的熱鬧場景。前去聽課的學生,無非是想見這位傳奇作家的風采。
三毛教書,十分認真。每天晚上,要大量閱讀課材,作好充分準備。以她多年來的遊歷生涯,以及她的寫作經驗,自是能夠給學生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三毛的課極為生動,她將自己的寫作心得,用來啟發學生的創作潛能。她講課,如同說故事一樣,趣味橫生,餘韻繞樑。
從《紅樓夢》到《水滸傳》,三毛將這兩本自己最愛的文學鉅著,耐心地給學生講解。撒哈拉的那段滄桑歷程,亦是學子們最愛聽的一段故事。三毛常說,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是否痛快地活過。儘管她這一生經歷太多風雨,但是她真實地愛過,擁有過,所以無論命運將會給她安排怎樣的結局,她都無悔。
為了寫作,為了教書,三毛透支健康,燃燒靈魂。這樣不餘一點時間,是怕寂寞之時,會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悲傷的回憶中。曾經的三毛說過,先走的是幸福,留下來的,並不是強者。可是當她體味到失去愛人徹心的苦,切膚的痛時,卻說:“為了愛的緣故,這永別的苦杯,還是讓我來喝下吧!”
總盼著,有苦盡甘來的一日。既是忘不了舊誓前盟,她唯一能做的,則是讓自己不斷地忙碌。耕雲種月,不為收穫,只為風煙瀰漫的日子,可以沉著俱淨。“有時候我們要對自己殘忍一點,不能縱容自己的傷心失望;有時候我們要對自己深愛的人殘忍一點,將對他們的愛的記憶擱置。”
母親繆進蘭說:“三毛現在除了在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組教書,每月有三個固定專欄要寫,興趣來時自己又要再寫七八千字,然後每個月看完五十本書以上,剩下的時間,有排不完的演講和訪問。看到女兒無日無夜的忙,我的心裡多麼不忍,總以為,她回家了,結束流浪生涯,離開那個充滿悲苦記憶的小島,三毛可以快樂的在自己的土地上,說自己的語言,做自己喜歡的事,開始她的新生。”
然而忙碌的生活,真的是新生麼?出版完遊記《萬水千山走遍》,三毛依舊不肯歇筆,每日除了備課,就是寫作。她終究病倒了,三毛為了靜養身子,只好遠離紛擾的臺北,赴美國療養。她辭去了教職,踏上遠行的路。
這一生,彷彿所有的路,註定得一個人走。尋夢之路,遠行之路,哪怕是最後終極的死亡之路,都是孤獨的自己。三毛在美國治好了病,簡短地休息了一段時日,便回到臺北。她決心告別講壇,只專心做一件事,那就是寫作。
她將所有的浮華都關在了門外,只和文字做朋友。她拒絕所有的鮮花,不與任何人交往,不接電話,不看報紙。甚至連吃飯,睡覺,都成了可有可無的事。當我們在那些月明風清的日子,泡一杯香茗,捧書靜讀的時候,卻不知,那個操縱文字人所付出的心血。
也許我們能夠看到的,更多的是這位著名作家耀眼的光環。但難以深刻體會,她背後所付出的艱辛。儘管也為三毛傳奇的人生際遇感嘆不已,可所有的榮辱悲歡,都是別人的煙火。真正疼痛的,只是那個置身於文字中的主角。佛家說,我執是痛苦的根源。而三毛,一直承認自己是一個我執很深的人,無我則不能成文。
三毛的諸多作品,字字句句,點點滴滴,寫的都是她自己的經歷,情感與故事。她不願意虛構情節,只覺得用生命寫就的文字,真實感人,值得用一生來銘記。這幾年時間,她給自己定了大量的寫作計劃:《傾城》、《談心》、《隨想》等多部作品,都是三毛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
三毛這樣透支明天寫作,讓她原本就柔弱的身體,更加虛弱。她一度喪失記憶,精神恍惚。那一段日子,又趕上母親和好友楊淑惠均患癌症住院。善變的世事,多舛的命運,給不平靜的生活,雪上添霜。一次,三毛去醫院探望楊淑惠,走在茫茫人海中,竟忘了歸家的路。
待一切塵埃落定後,已是一九八六年。精神衰弱逼迫三毛放下紙筆,飛往美國療養。遠離人群,每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