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寫著四句詩,便是夜來夢裡見那渾家做的一般。
當便安排行李,即時回家去。
這便喚做“錯封書”,下來說的便是“錯下書”。有個官人,夫妻兩口兒,正在家坐地,一個人送封簡帖兒來與他渾家。只因這封簡帖兒,變出一本蹺蹊作怪的小說來,正是:
塵隨馬足何年盡?事系人心早晚休。
有《鷓鴣詞》一首,單道著佳人:
淡畫眉兒斜插梳,不歡拈弄繡工夫。雲窗霧閣深深處,靜拂雲箋學草書。多豔麗,更清妹。
神仙標格世間無。當時只說梅花似,細看梅花卻不如。
在京汴州開封府棗槊巷裡,有個官人,複姓皇甫,單名松,本身是左班殿直,年二十六歲。有個妻子楊氏,年二十四歲。一個十三歲的丫鬟,名喚迎兒。只這三口,別無親戚。
當時皇甫殿直官差去押衣襖上邊,回來是年節了。
這棗槊巷口一個小小的茶坊,開茶坊的喚做王二。當日茶市已罷,已是日中,只見一個官人入來。那官人生得:濃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頭上裹一頂高樣大桶子頭巾,著一領大寬袖斜襟褶子,下面襯貼衣裳,甜鞋淨襪。
入來茶坊裡坐下。開茶坊的王二拿著茶盞,進前唱喏奉茶。那官人接茶吃罷,看著王二道:“少借這裡等個人。”王二道:“不妨。”等多時,只見一個男女,名叫僧兒,託個盤兒,口中叫賣鵪鶉餶飿兒。官人把手打招,叫:“買餶飿兒。”
僧兒見叫,托盤兒入茶坊內,放在卓上,將條篾黃穿那餶飿兒,捏些鹽放在官人面前,道:“官人,吃餶飿兒。”官人道:“我吃,先煩你一件事。”僧兒道:不知要做什麼?“那官人指著棗槊巷裡第四家,問僧兒:”認得這人家麼?“僧兒道:”認得,那裡是皇甫殿直家裡。殿直押衣襖上邊,方才回家。“官人問道:”他家有幾口?“僧兒道:”只是殿直,一個小娘子,一個小養娘。“官人道:”你認得那小娘子也不?“僧兒道:”小娘子尋常不出簾兒外面,有時叫僧兒買餶飿兒,常去認得。
問他做甚麼?“官人去腰裡取下版金線篋兒,抖下五十來錢,安在僧兒盤子裡。僧兒見了,可煞喜歡,叉手不離方寸:”告官人,有何使令?“官人道:”我相煩你則個。“袖中取出一張白紙,包著一對落索環兒,兩隻短金釵子,一個簡帖兒,付與僧兒,道:”這三件物事,煩你送去適間問的小娘子。你見殿直,不要送與他。見小娘子時,你只道:“官人再三傳語,將這三件物來與小娘子,萬望笑留。‘你便去,我只在這裡等你回報。”
那僧兒接了三件物事,把盤子寄在王二茶坊櫃上,僧兒託著三件物事,入棗槊巷來。到皇甫殿直門前,把青竹簾掀起,探一探。當時皇甫殿直正在前面交椅上坐地,只見賣餶飿兒的小廝掀起簾子,猖猖狂狂,探了一探,便走。皇甫殿直看著那廝,震威一喝,便是:當陽橋上張飛勇,一喝曹公百萬兵。
喝那廝一聲,問道:“做什麼?”那廝不顧便走。皇甫殿直拽開腳,兩步趕上,捽那廝回來,問道:“甚意思,看我一看了便走?”那廝道:“一個官人,教我把三件物事與小娘子,不教把來與你。”殿直問道:“什麼物事?”那廝道:“你莫問,不要把與你。”皇甫殿直捻得拳頭沒縫,去頂門上屑那廝一暴,道:“好好的把出來教我看!”那廝吃了一暴,只得懷裡取出一個紙裹兒,口裡兀自道:“教我把與小娘子,又不教把與你,你卻打我則甚!”皇甫殿直劈手奪了紙包兒,開啟看,裡面一對落索環兒,一雙短金釵,一個簡帖兒。皇甫殿直接得三件物事,拆開簡帖,看時:某惶恐再拜上啟小娘子妝前:即日孟春初時,恭惟懿處起居萬福。某外日荷蒙持杯之款,深切仰思,未嘗少替。某偶以薄幹,不及親詣,聊有小詞,名《訴衷情》,以代面稟。伏乞懿覽。
詞道是:
知伊夫婿上邊回,懊惱碎情杯。落索環兒一對,簡子與金釵。伊收取,莫疑猜,且開懷。自從別後,孤幃冷落,獨守書齋。
皇甫殿直看了簡帖兒,劈開眉下眼,咬碎口中牙。問僧兒道:“誰教你把來?”僧兒用手指著巷口王二哥茶坊裡道:“有個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的官人,教我把來與小娘子,不教我把與你。”皇甫殿直一隻手捽住僧兒狗毛,出這棗槊巷,徑奔王二哥茶坊前來。僧兒指著茶坊道:“恰才在這裡面打的床鋪上坐地的官人,教我把來與小娘子,又不教把與你,你卻打我!”皇甫殿直見茶坊沒人,罵聲:“鬼話!”
再捽僧兒回來,不由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