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都不漂亮,加上衣服破舊,我站在四十多人組成的學生隊叢裡,不顯山不露水的。由於那時是特定年代,貧窮使我失去了許多的慾望。
我+二歲時,全家回城,生活突然發生了大的變化。我的父母也風光起來,我也由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似的,變得漂亮起來。
我在學校裡是“校花”。我的學校是布重點學校,經常會有外國人來觀看的,幾乎每一次的向外賓獻花,都是我上去的。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個數千餘人的學校,只有你手捧鮮花走向大鬍子的外國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我當然成了驕傲的公主。
我成績又好,各門功課都是優,男孩子們能不喜歡嗎?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正是由於少年時代太順,正是由於自己特殊的個人經歷害了我。我現在碌碌無為,沒有什麼個人專長。而回頭再看那些不太惹人注意的男女同學,都或大或小的在某個領域做出了成績,我真有點後悔。
我後悔自己青少年時代的順利,後悔自己完美的那段人生經歷。
如果我像別的同學那樣默默無聞,在沉默中慢慢充實自己,提高自己,如今也許會有一番作為的。以我的聰明才智,肯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有時想想,讀讀巴金的《懷念蕭珊》,我發現自己的毛病與蕭珊是相同的,但蕭珊畢竟還翻譯了那麼多的東西。而我呢,在四十歲的門檻上徘徊,什麼成績都沒有。
我曾經在一個星期內收到過三十多封求愛信,這足以令我有種飄飄然的感覺了。這是不正常的事情,但又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我在大家的讚揚聲中成長為一個姑娘,成長為一個女人。
在這種熱鬧的簇擁漸漸失去以後,我的內心忽然感到了一種沉重而可怕的失落。
當初,大家都羨慕他說我、議論我,“瞧啊,人家的閨女有花戴。”
現在,我可以老實而真實地告訴你,我羨慕他們,羨慕那些千百萬個鮮為人知的家庭。他們的生活才是真實的。
對了,有人說平庸就是真實。我相信了。我頭上早已沒有了幸運的花環了。我思考了許多,也明白了不少。有一次聽姜玉恆唱自己的那首真摯的《再回首》,我就坐在劉明輝的身邊,是我約他出來的。
他的呼機對我來說是提供方便的密電。我在寂寞的黃昏裡,一個人慵懶地坐在那裡,或者在院子裡戴著隨身聽散步時,只要有一絲憂慮襲上心頭,就會給他打個傳呼。傳呼機上會出現只有我們倆人才明白的密碼。他收到傳呼時會馬上給我打手機的。
《再回首》裡的那句歌詞“平平淡淡才是真”,平時也沒少聽夥伴議論,但姜玉恆演唱得太棒了。我一下子與他的表演產生了共鳴。
我淚流滿面。
我撲倒在老劉寬敞而博大的懷抱裡。
老劉撫摸著我的頭、臉。他的手如同一把熨斗,緩解了我的痛苦,把我不平靜的心給熨平了。
從劇院出來,我們倆依偎在公園的長椅上,默默無語。
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知道他的內心不比我好受到哪裡去。
彎月如鉤,掛在西天的樹梢上。
公園裡不時傳來青年男女歡快的交談聲音。老劉緊緊擁抱著我的肩頭。我的頭就貼在他的胸脯上。
他的心跳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們彼此愛得很深,我們的心又貼得那麼近。這樣廝守很美好。在這種氣氛裡,我可以什麼都不想。
有時,他會低聲給我朗誦秦觀的《鵲橋仙》:“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是啊!
馬良在出國之前也曾經說過,但他到美國沒多久就變了。他對我的欺騙我會原諒的。一個單身男人在異國他鄉是需要感情慰藉的。正像我一個獨身女人留在國內的心情一個樣。
但是當他打回越洋電話,說自己不再回國,並把離婚申請與協議寄給我時,我差點崩潰。
我睡了整整兩天。
老劉挽救了我,他幾乎每個晚上和早上都要打來電話。
少言寡語的他在電話裡安慰我。他的安慰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今天算來,我們已平靜而熱情地交往了三年,三年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但我們這種柏拉圖式的愛情從未出現過任何裂隙。我們的感情,兩人心照不宣。
我的父母都已退休。他們就我這一個孩子。他們很開明,但談起我的事情,也不免黯然神傷。
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