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的深處吹來時,我們聽到歸林鳥祥和的鳴叫聲,才突然意識到離群索居的某種驚恐和懼怕。大自然的黑夜是神秘而充滿驚險的。三維的世界裡,生命顯得如此脆弱。稍觸即碎的精神像玻璃杯一樣。我意識到黑暗完全降臨之前,我們必須離開大山。
然而,當我們想走近路從沒有路徑的荒坡攀上一座山峰時,才發現迷了方向,而且此刻天色已經全暗下來了。一輪皎月從另一座山峰後升起。夜靜山更幽。葉子神情緊張地依偎著我,這時,松濤聲比起白天顯得更響亮,有些駭人。我拉緊葉子的手找到一塊凸立的岩石,躲在背風的地方。晚秋的夜晚,尤其是山頂上風帶著潮溼的涼氣,吹到身上微覺寒意。葉子默默地望著清麗的月亮。我問她害怕嗎?她搖搖頭。只是從來沒有體驗過靜溢也能讓人心慌的滋味漫上心頭。我不知道西山是否有野狼出沒,為了安全我在附近折了一根樹枝,用來防備突然出現的險情。然後把身上的毛衣脫下給葉子穿上,又攏了些枯草鋪在地上,這樣睡在上面就暖和些。怕被潮氣浸溼身體,葉子撐開遮陽傘,我們起初坐在傘下,緊緊地挨在一起。此刻,只有山風和空寂的夜色及那輪明月知道我們被黑暗困在這沒有人煙的荒山野嶺。我有心點起一堆簧火,怕山風會把火種吹入枯草,引起意想不到的森林火災。月亮已升起到中天,葉子摘集的野花散發出濃溢的桂香。我想起王維的詩,“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雖然不是春天,但是秋天的夜晚,山色在如洗的月光中一樣空靈迷茫,給人一種飄逸舒暢的感覺。這個山間的夜晚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事情騷擾我們,除了夜的涼寒讓人難耐,一切的感覺像在超凡入聖之中。
葉子伏在我的胸膛睡著了。我把西服蓋在她身上,背靠在枯草上(枯草厚厚地貼在石壁上)彷彿在夢幻之中。好靜謐的夜晚。我不再感到我們被擱淺在時間以外的荒山中,被巨大的寂寥和陰森所困擾。我清楚地聽到輕風搖動枝葉的聲音,那是一種讓人感到極其安詳的聲音,像平靜的水面劃過一縷愜意。我在安詳之中看到澄澈的夜空閃動著晶瑩的星光。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溫馨,使人忘卻所有陰暗的經歷。
我無法明白這個時候,自己處在什麼空間裡,所有的山巒不知隱退到了哪裡。此刻,一座燈火輝映的城池出現在我的視野中。那些參差錯落的建築中,飄出中世紀悅耳的琴瑟鐘鼓之聲。我和這座神秘的城池中間隔著一條很深很寬的大河,使我無法越過大河走進城池中。
啟明星像顆孤獨的靈魂。黎明前黑暗吞噬著我們。葉子睡眼惺鬆地倚在我的懷裡,我們靠著彼此的體溫取暖,那座中世紀的城池已沒人黑暗。當晨光微現時,蒼霧從前面的山澗在升起。遠處的山巒疊嶂在晨霧中綿延起伏。這個時候,葉子醒來仍像只慵懶的蜷曲在我的懷中。她抬頭看著我,嬌豔的微笑著。我為她撿下衣裙上粘的亂草,問她昨晚睡得怎樣。葉子說這個晚上將終生難忘,自己並沒有感到太冷,像睡在一間別致的溫室中,做著溫馨的夢。的確,我感覺真的特別好。這樣浪漫的情調遠比鴿屋似的房中柔情蜜意有詩意,令人回味無窮。“知道嗎?我真的好愛你。”葉子說完用雙手勾住我的脖子。我們親熱一陣,在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我們的意識中流瀉著愉悅的慾望。我把西服鋪在枯草上,葉於閉著雙眼躺在上面。這又是最遠古的現代生活寫意。朝陽開始稀釋著乳狀的山霧,當一縷霞光映紅葉子幸福的臉頰時,她甜甜地笑了。
我們找到了下山的路,在清新的晨光中踏著祥和的鳥鳴和靜謐走出香山,立刻被喧囂的凡塵溶解。送葉子回到學校後,我乘車到王府井沖洗膠捲,然後預訂了第二天晚上回去的火車票。
第二天中午,我特意給葉子打電話向她辭別。她在電話裡特別強調一定來送我。下午五點多鐘,葉子匆匆忙忙趕到我的住處。然後,我帶上簡單的行李和她一起,先到西單商場買了一本精美的影集,葉子動情他說,這本影集只藏我們倆人的照片。我僅選了兩張她的照片留在身邊,一張是在香山的紅葉間拍的,一張是在天安門前的節日夜景中拍的。這兩張照片一直沒有離開過我的身子。我知道相思的時光遠比歡聚的時刻更漫長,我把照片放在襯衣的兜裡貼在心口上。
孤獨的歲月它給了我極大的安慰。
我們乘坐1路汽車在北京站口下來,找一家餐館共進晚餐。就要分手了,我的心情驀然沉重起來,熱戀中的我們不能讓時間在這一刻停滯。酒在無言的目光中越來越少。我凝視著葉子,突然想為她留下一首詩,以表達我此刻的心情。
杯中盛滿親切的目光,我與愛人隔岸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