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每個月靠力氣打兩份工、掙兩份錢的小李子離開廣州時幾乎只有一張火車票和一百元零錢。不過他快活,他滿足,他幸福。他之所以始終沒有存錢意識也沒有把錢存下來,其中還有重要的一個原因,那就是小李子不知道把錢存下來有什麼用處。
他是山裡的娃,年紀又小,唯一的親人古光老人又是幾近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這使得他至今還朦朦朧朧,不知道他所處的社會是靠一些叫錢的紙張支配著的。
當然小李子不是完全不知道錢的用處,例如他到北京後,就不再找那些一元錢一晚的工棚(事實上北京這地方根本沒有一元錢的住宿),他住進了條件相當好的十元錢一晚的大山子出租平房裡。
四
這間“條件相當好”的大山子出租平房就是當晚兩位實習警察推開門後又立即退回,最後稍微調整,把鼻子捂住後再次進入的平房。
一到北京就過來大山子的小李子沒有閒著,當天下午就幹了幾個小時的苦力,晚上回到出租屋後,倒頭便睡。兩位警察進來後,房間裡近二十位民工都一骨碌爬起來,小李子才起身。他第一個感覺就是,原來房間裡這麼多人呀,因為他睡的時候,房間裡最多隻有五六位圍攏在一起打牌的小青年。藉助微弱的燈光,他掃了眼房間,發現絕大多數是和他年紀不相上下的。不過那邊牆角有一位中年人有些與眾不同,他的面色較白,也是濃眉毛高鼻樑,頭髮有些蓬鬆,當小李子目光碰到那人的目光時,不覺心中一凜。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那人的目光和他目光相接的剎那間,彷彿順著自己的目光射回自己的眼睛,一下子伸進自己的內心似的。小李子急忙收回目光。這時他聽到警察要求排隊站好檢查身份證和暫住證的呼喝聲。
小李子這時才發現身上不但沒有身份證,而且自己還是一個打傷了人民警察的逃犯。他緊張起來,心裡一緊張,也就在行動上處處放慢了節奏。磨磨蹭蹭最後當隊伍都站好後,他站到了最後一位。至少,這樣他可以用時間考慮一下如何對應。他可以說身份證丟了,也可以說家鄉做好了沒有郵寄過來,還可以奪門而出,一轉眼就消失掉,以他的武功,沒有人可以追上的。這還是小李子進城後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會武功。
他剛剛看到的那個有些與眾不同的中年人起身時有些猶豫,剛才精光暴射的目光也有些散亂。他站到隊伍的中間,比眾人都高出一個頭。按說這時的小李子應該全部心思都在考慮自己如何脫身,如何應對眼前的兩位警察,可是他的目光卻始終無法從那位中年人身上移開。
中年人走向兩位警察的時候,小李子正好從後面看得清清楚楚,目力異於常人的小李子也注意到了中年人那殘缺的醜陋的手指甲,不過他更加註意那中年人粗糙的手掌,那和自己手掌一樣粗糙的手掌。
小李子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把心思都放在了中年人的背影上。這時,前面講的楊文峰被捕的一幕開始一步步上演。
當那位警察從房間外進來,假裝檢查周圍,然後慢悠悠地轉到那中年人的身後時,小李子清楚看到了警察手裡的手槍和手銬,他心中又是一凜,頓時感到血液迴圈開始加速。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把手銬套上自己的雙手,無論你是公安警察或者你是國家安全部的特警。小李子雙手慢慢握成拳頭,這時,那個警察喊出了“楊文峰”的名字,並且宣佈當場逮捕他。奇怪的是,小李子這時一點也無法鬆弛下來,相反,那位被叫作楊文峰的中年人的一舉一動深深吸引了他,讓他無法放鬆下來,他不知道原因到底何在。但他感覺到,自己剛剛鬆開的拳頭再次捏緊,而且彷彿捏著了一泡水似的。
小李子有些心慌意亂,頭腦中一下子出現了很多混亂的想法,一會是衝上去解救楊文峰,阻止警察把手銬套上他的手腕;一會卻有一種感覺要衝上去向楊文峰出擊,這些感覺如此強烈,結果他捏得大汗淋淋的手竟然微微顫動起來。
小李子突然驚恐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心生殺機,而他更加驚恐地感覺到,自己剛才的殺機頃刻間無緣無故地消失於無形。
直到兩位警察帶走迷茫的楊文峰,小李子還感覺到有些虛弱,他突然懷疑自己是否真會武功。
劍拔弩張的小小出租平房很快恢復了安靜,不久就發出了民工們平靜的呼吸。可是小李子卻久久無法入睡。這可能是他進城後,不,也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失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鐘才迷糊了一會的小李子到八點鐘起床時,滿屋子的民工都出去打工或者找工了,房間裡只剩下一兩個,大家認為這個地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