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是斧子畢竟打不過槍,那人抖想必是害怕吧。兩人傻愣著的工夫,來順從後邊躥上來,一棍子打在那人的肩上,那人“哎喲”一聲滾倒在地上,未及起身,來順又打了一棒子,祥子上前,一腳把那人的槍踏飛,又在腿上踏了一腳,那人便跪在地上了,渾身抖個不住。來順轉到正面,一把扯下蒙臉布,見是一張灰嗆嗆的髒臉,說:“你劫我時的威風呢?”
那人認出來順,登時更嚇得面如灰土,抖顫成一團,把腳下的土顫抖出絲絲的煙塵。祥子拾起槍,入手時覺得十分輕便,細看竟是木頭做的,只是手工十分精巧,冷眼一看,和真槍竟無二致,祥子把假槍遞給來順,來順看了看,又覺得可笑,又覺得心中更是氣憤不平,說:“原來你就用這個唬爺爺,奪人錢財?也不怕遇見小鬼揪下你的腦袋吃了。”
虎口奪槍 五(3)
祥子舉起斧子,做出要劈的樣子,那人磕頭如搗蒜,說:“好漢爺饒命,我家裡實在是揭不開鍋,又不忍家中老母餓死,才做出這等事哩。”
祥子說:“你叫什麼名字,真有老母親在家麼?”
那人可憐巴巴地說:“小的叫王大吃,家了除了老母,真的再無長物哩,這種事我也是初乾的,先前見劫這位爺順手,將錢送回家,錢頂不了飯哩,想再劫點吃的,誰想……”眼睛畏畏縮縮,不敢正眼看來順。來順心裡埋怨自己窩囊,讓人用假槍劫了;腳下氣更壯,又狠命地踏了王大吃一腳,說:“看你長得跟瘦鬼似的,想不到還能大吃,我問你,我的錢放哪兒了,立刻給我取來。”
王大吃一迭聲地應著,溫順如鼠,偷眼看著祥子手中的斧子,又見來順手中的木棒正蠢蠢欲動,哪裡還敢說話,畏縮著帶頭走到前面。
果然是一個破落孤單的家,一蓬孤零零的草房座落在溝坡,桃李杏樹倒是不少,再不見有其他人家。
三人剛一進院,就聽屋裡有說話聲:“是大吃回來了嗎?還帶了人來。”聲音傳出,卻不見有人接出屋。王大吃卻答:“娘,是我哩,帶朋友來看你。”說著話,不住給祥子、來順丟眼色。兩人納悶,卻也忍住好奇,進得屋裡,這才看出,一鋪土炕上盤坐著瞎眼老太太,頭髮早白了,乾瘦得像個幼兒,又滿面皺紋,真的有七八十歲的年紀,又像是在土裡埋過,再扒出來的,雙手不住地抖著,說:“來客人了,我也不能下地照看,你看我,他爹死得早,他哥又給狼咬去,只有大吃還孝順,沒把我放進山溝裡先埋了哩。”說著唏噓著抹眼淚。祥子、來順早忘了來時的惱怒,心底陡然生出許多憐憫。
王大吃又給來順丟眼色,說:“娘,不勞你費心,我朋友也不久待的,我們還有點事。”伸手把來順拉出屋,小聲叮囑說:“爺,求求你,不要跟我娘提我做的事,娘會生氣哩,我這就把你的錢還你,分文沒動哩。”
從牆角拎出錢搭子,遞到來順手裡,來順掂了掂,伸手入內,掏出兩吊小錢,遞了過去。王大吃千恩萬謝,把兩人送到溝口。
虎口奪槍 六
取回工錢的來順見到爹時,天已經黑透了,將錢搭子遞過去,響亮一串串地擺弄,左數右數,總是少五串,是半個月的工錢哩,問來順,來順只說半路丟了,爹不信,滿臉狐疑,把來順的衣服翻一遍再翻一遍,並不見有半串錢,又懷疑是胡花了,想著晚上也沒有花錢的地。可響亮到底是爹,還是踏了來順幾腳,唬著臉說:“你哥過日子緊巴,有正用的,你可不能昧他的錢。”
來順也不爭辯,回屋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來順偷偷地從院牆的石縫裡拿出三串錢,一股煙地跑出家門。
來順沉迷於酒中已有些日子,他是替女人喝酒,迷醉中是可以多想想朝向媳婦的,想什麼樣的可恥事也不臉紅。只是相思是個鑽心的蟲子,想得越多,越會把人噬咬成一層空皮,每咬一口,他便痛楚一回。好女人都讓傻子給佔了,來順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有了這種思想的來順愈發饞酒,手中有了私房錢,便拿出來去鎮上,走進姚家酒館。平時都是喝散酒的,到酒館來順還是初次,覺得什麼都新鮮,手腳沒地方放,酒館的丫頭先端來一杯清茶,拿黑抹布擦了桌子,就將茶擺在來順跟前,來順品一口,口用得大了,水又熱,嗆得噗地一口噴出來。端茶的丫頭“嗤”地笑了,看著來順手忙腳亂的模樣,笑出了聲。來順有些窘,咳嗽了一聲,穩住心神,故意裝得沒事的樣子,認真盯看丫頭。
丫頭又吟吟送來一聲甜笑,說:“我認得你,讓警察當鬍子抓起來的就是你,原來你不是,我那時就知道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