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隊在龜峁莊要呆三年呵,三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但幹得再好,最終也是要把龜峁莊的宏圖大業交給村黨支部、村委會的,最終也是要靠龜峁莊自己這盤磨,去不推自轉的。龜峁莊的領導班子建設才是關鍵的關鍵,關鍵的關鍵!我看我們的計劃方案在這關鍵一點上,強度硬度力度就不夠。”
白東明聽肖俊英這麼一說,心中對自己的副隊長不由得發岀一聲讚歎。
起劃這份計劃書時,他不是沒有想到過班子問題,但是他總覺得進伊始,就一味強調班子問題為時太早了點。現在既然肖俊英要談班子問題,讓村幹部們對此有個思想準備,也好。
白東明以為,接著她就要談有關村班子建設的具體意見了。
此刻,白東明很為自己的這位女副手得意,別看我們肖大姐人粗,有時說話也粗,剛才她那句“磨不推自轉”,簡直就是一句經典之語,而且道岀了目前很多地區都在開展的扶貧工作中,一個沒有人想到的一種新思想,或者說是一個人們早就發現,卻始終沒有人很好注意解決的一個老問題:過去,許多扶貧工作隊只是整天忙著為自己的扶貧點要錢要物,實質等於要救濟,最多也就是搞一兩個什麼小專案,然後交差了事。很少有人想到,扶貧工作隊撒走後,如何根本上保持村裡的“致富後勁”問題。
“磨不推自轉”思想觀點,實在是一個帶根本性意義的思想觀點,並且這五個字,概括得也非常精煉非常通俗非常形象非常到位。
白東明急忙把“磨不推自轉”記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上。
後來,當白東明在一次全省扶貧工作座談會上發言,第一次在全省亮岀“磨不推自轉”這句經典語言,並又具體形象地即興發揮闡述為一種“要搞造血性扶貧而不是輸血性扶貧”思想之後,這“磨不推自轉”五個字和他發揮成的“改輸血性扶貧為造血性扶貧”的思想,就被省委常委、常務務副省長陶重農立即予以肯定,後來還屢屢作為正式文字,寫進他自己代表省委省政府,對下講話和對上報告的之中,迅速成了全省全國扶貧工作戰線的經典語言和經典思想。當然這是後話。
而此刻,正當白東明剛把肖俊英的“磨不推自轉”五個字記在筆記本上,想聽聽肖俊英如何對村班子建設問題的發言時候,卻見女副隊長卻突然間把嗓門吊高起來,幾乎是猛吼般地吊高起來。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你們龜峁莊的班子是什麼玩藝兒?像什麼樣子?帶領群眾致富不行,搞迷信,蓋什麼三公廟,你們倒熱情萬丈,積極得很。現在討論全村發展大計,你們個個縮頭烏龜似的,倒真不愧是龜峁莊的班子,這不整頓怎麼行?白隊長說了半天,你們半天連個屁都不放。你們說吧,你們誰不想再當幹部了?說呀,現在就說。不想當就撤下來,不要佔著茅坑不拉屎!我老肖就不相信,龜峁莊三千口子人,就挑不出幾個像模像樣的帶頭人來。你們說吧,現在就說!一個一個表態!”
肖俊英原來也是農民。“文革”中學習毛主席著作出了名,當民兵神槍手出了名,學大寨當鐵姑娘隊隊長出了名,後來僅有初中二年級文化程度的她,又作為工農兵學員推薦上了省農業大學。1978年前當過公社婦聯主任、公社副主任、縣婦聯主任; 1978 年後調省婦聯工作至今。
肖俊英懂得,這種場合她要再不說話,單靠白東明、公孫龜年他們這些毫無農村工作經驗的知識分子,這個會就是開到天黑也不會有什麼起色。農民是最有磨性皮性的,農民們要是沉默起來,任你苦口婆心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都可以一動不動,一整天蹲在地下不吭一聲氣。
果然,肖俊英這麼連吼帶罵,村幹部們就開始有了動靜。有的深深吸一口氣低頭巴咂起嘴兒,有的從坐在板凳上移身蹲到地上來,脫了鞋子在地上磕打著裡面的塵土,還有的在那裡低頭搖著腦袋,他們似乎是剛剛發現似的,工作隊裡還有這麼一位能夠敲山震虎的人物!
白東明很吃驚。即使工作隊人員都是從各單位抽調來的,互相之間還不太熟悉,但畢竟已經共同工作生活近一個月時間了,他還真是沒有想到肖俊英竟有這麼兩下子。也許對農民就應該用這種比較粗野點兒的辦法?白東明看著自已這位女副手,心中在產生出一種被救駕的感激之情的同時,也發出一聲由衷的驚歎。年輕隊員張小燕劉淳也對自己的女副隊長,投以一種異樣的驚奇目光。惟有平常多少帶點神經質、情緒愛激動的公孫龜年,經肖俊英這一罵一吼,此刻反倒顯得異乎尋常的冷靜,抑或還有幾分冷峻或冷漠,板著面孔,彷彿大殿臺基上那一排溜泥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