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家。
李談天,城關鎮東關村人,家窮,小學沒畢業就綴學回家種地。由於弟兄多,27歲尚未找上物件。後來經人說合,就來到離家六十里地的龜峁莊入贅,與18歲的宣素青結婚成家。當時的新房,就是現在公孫龜年住的那孔窯洞。這幢小樓是發家後蓋的。至今仍是龜峁莊惟一家磚瓦房。
李談天一表人才,人也勤快,心靈手巧。除幫助老宣頭作務那幾畝承包田外,得空還幫助鄉鄰碹窯蓋房,打鐵修機具,割傢俱做木工。在家對岳父和媳婦都非常好。村裡人說,老宣頭前世修下的,招了個比親兒子還要好的好女婿。但有一樣不順心,結婚多年,宣素青都沒有開懷生育。
一個窮家,幾畝薄地,家裡活再多,哪夠小夥子幹?何況,媳婦宣素青也能勞動,岳父老宣頭年紀雖過花甲,但身板結實,原本家裡這點活就是老頭一個人幹也就行了。所以剛剛改革開放那陣子,談天一邊在村裡開石料燒石灰一邊就思謀著,不如趁冬閒到外面闖一闖,掙點活泛錢。和媳婦、岳父商量,他們也都同意,哪想這一去,倒把個家業給創大了。
開始,李談天跟一個浙江人在縣裡、地區給人家打傢俱。
後來,李談天又和妻子宣素青,在縣城開過一段時間小菸酒鋪,那煙那酒並非是批發的,而是姐姐宣素蘭丈夫、比他李談天還要小兩歲的陶重農送的。那時陶重農已是河陰縣委書記,幾乎每天都有人送煙送酒。陶重農為照顧自己的小姨子夫婦倆,就讓他們在城裡開了個小小菸酒店。可開了一年多時間,一是陶重農就升調地委工作離開河陰了,二是李談天覺得靠一個當官親戚供貨開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於是就把小店關了。
再後來,李談天又到一家建築工程隊當小工、大工;又拉起過一個草臺班子,自己當工頭,幹過承包建築工程;最後,在積攢了點錢之後,乾脆成立起自己的建築公司,起名叫談天工程建築有限公司,成了河陰縣鉅富,有名的農民企業家,並且在縣裡蓋了自己的別墅。
李談天發了,但不忘本,既不拋棄糠糟之妻,也孝敬岳丈。他先把妻子帶了出去,又要把丈人帶出去,可老宣頭死活不離龜峁莊。沒奈何,他在龜峁莊又蓋了這座小樓,說是讓岳父住的,另外他們倆口子也回來休個假什麼的,也住住。可老宣頭倔得很,就是不住,就是不離他那個爛窯洞。甚至從這座小樓蓋成以來,老頭子連一步都沒有踏進去過。因而,這座鶴立雞群,內部裝修富麗堂皇,傢俱一應俱有的二層小樓,就一直鎖著。倒是老宣頭的親侄子,村委副主任宣石狗時不時地出出進進,其實也不是他在住,而是為了給堂姐宣素青夫婦看看門子。
宣石狗家的土窯洞,就在這座小樓後面,一個小山坳的山崖下。
肖俊英、公孫龜年和婦女主任樊巧珍,走進小山坳的時候,山崖下那個連圍牆也沒有的小院子裡,正亂成一鍋粥。
宣石狗臉朝下,正趴在兩條板凳架起來的一塊門板上。
幾個年輕男人有的在壓宣石狗後背,有的拿木楔子在撬他咬緊的牙關,期望他嘔吐。他們剛剛給他灌了一肚子大糞,地上,門板上,宣石狗本人和幾個灌他大糞的年輕人身上,到處都是糞便。整個小院子和小山坳裡,著瀰漫著一片濃烈的大糞味。這是農村搶救服毒之人一種土辦法,拿茅廁中的大糞灌進服毒者胃裡,以便讓服毒者嘔吐出胃中服食的毒藥。
一些上了年紀的婆姨們,則大都在窯洞裡,為宣石狗的母親說些寬心話。宣石狗母親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婦人,老太太盤坐在土坑上,一聲聲“兒呀,你為甚要走這條路”“你死了還讓娘怎活呀”,呼天嗆地,哭喊著。等到肖俊英他們來到的時候,老太太的哭喊聲,似乎已經純粹變成了一種民歌長調般如歌如訴的歌唱;而且內容也轉向了對早死丈夫懷念之情的傾吐:
啊咳咳咳,我的天呀,
山頂頂上蓋廟還嫌個低呀,
人棵棵裡就數著個好人你呀;
俺只說你是松柏樹冬夏常青呀,
哪知道你是楊柳樹一時新鮮呀;
二餅餅牛車呀你慢些些走呀,
真魂魂俺跟在你車後頭呀……
肖俊英和公孫龜年撥開人群,人們見工作隊兩個年紀最大的人來了,頓時像有了主心骨,鼎(汀)沸聲隨著靜了下來。
肖俊英問:“醒過來了嗎?”
村支書兼村委主任宣石娃說:“吐出了些些,還不行!”
肖俊英命令道:“快綁擔架,送鄉衛生院!快!”
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