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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氣,並傳出突突舊飯還未完全煮沸的聲音。太陽還沒有照著窯洞糊著麻紙的窗戶,窯洞顯得陰暗。老宣頭就坐在離窗戶不遠,門扇後面的灶臺上。宣石狗一進門就叫了一聲大爹,淚就禁不住地流下來。

老宣頭見是侄兒,看了一眼,算是招呼,又低頭掀掀鍋蓋,一絲不動地烤他的火。倒是窯洞深處,響起的突然的說話聲,令宣石狗一驚。

“你個野鬼,你到轉游好啦﹗想起回來啦?”

宣石狗以為是大姐宣素蘭,定睛一看,卻是二姐宣素青。

宣素青正從一個黑色的瓶頸小口黑釉的沙瓷大罈子裡,拿筷子往外挾多年醃制的芥頭鹹菜,往案板上放。宣石狗幾乎都不敢認他的二姐,他的聞名全縣的農民企業家李談天夫人的二姐,她的人長得美又衣著光豔、打扮入時號稱河陰第一美婦人的二姐了。此時的宣素青完全一個十足農婦模樣。穿著多年不見穿過的臃腫棉褲,那件合身的細羊毛上衣外,又披了一件過於寬大的棉夾(甲)襖。這件棉夾(甲)襖,是李談天原來在村裡種地時冬天常穿的。原來的一頭波浪秀髮,大概已經很久沒有燙理了,失卻了波型,亂蓬蓬胡亂地挽成一個結,鬆鬆誇誇地垂在腦後,沒有挽進去的頭髮,在頸後頭和左右兩耳間,散成一堆亂雲。臉色也顯得蒼黃蒼瘦蒼老了許多。

宣石狗不由泛起一陣心酸。

宣石狗沒有理睬宣素青,別轉臉慌忙用手趕緊抹擦了一下兩眼,他不想讓自己氣恨的二姐,看見他的男兒淚,也不想當著大伯的面,把自己一腔怒氣爆發出來。他懷疑大姐和二姐夫的岀事,肯定與二姐和大姐夫陶重農不正當關係有關。他斜靠在土坑旁,摸索著自己的口袋,掏出一盒已經壓扁(弊)得沒有名字的白皮香菸,抽出一支刁在嘴上,可又沒火,只好走到灶臺前,把頭伸向飯鍋下冒出的藍色火苗,吸著氣點菸。

“好啊,你都學會吸菸了!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別的本事沒見長,這種本事你倒是長了!”

其實,宣石狗現在也不會抽菸,那盒煙他已裝在口袋好多天了,是在他決定回來之前,在河陽縣黃河邊一個村子供銷社,花九分錢買的。

斜著身子靠在火臺邊的宣石狗,沒想到二姐從身後走過來,伸手一把就打掉了他嘴上還沒有點著火的香菸。

宣石狗的火氣呼地一下直從心底往上冒。但看了一眼低著頭無動於衷的伯父老宣頭,終於還是沒敢發作。乾脆把手中拿著的那盒白皮煙,朝土坑上一拍,放下,轉身怒睜雙眼,悶聲悶氣地對住宣素青問:

“大姐和哥哥,到底是怎麼出事的?你給我說清楚﹗”

“我給你說清楚﹗誰給我說清楚?”

宣石狗沒想到二姐宣素青的怨怒之氣,比他還要大。

“二姐,你對不起咱姐﹗” 宣石狗低沉而激動地吼道。

宣素青一個楞怔。想起宣石狗出走的前一個晚上,不理睬自己的情景,當時她就懷疑,他是否覺察到她和姐夫陶重農什麼了。自從發生了和姐夫陶重農的私情,宣素青一直就感到對不起姐姐,一直就是她的一塊心病。可是說實話,他從來沒想過要害自己的孿生姐姐呀,也沒想到過要害自己丈夫。就是後來,姐姐事、丈夫事出了之後,除因為和姐夫那點私情,令她常在姐姐和丈夫面前,不時生出愧疚之隱疼外,她也覺得事情與自己是無關的,和自己與姐夫的私情是無關的。可是,事情畢竟還是出了呀,畢竟關涉到自己的姐姐和丈夫呀。這令她常常內疚的同時,也覺得委屈。

宣石狗這句“你對不起咱姐”正點在她的痛處。

可宣素青又不敢再和宣石狗頂下去,當著老父的面,這個楞小子,要是真的把他覺察到她和陶重農那點私情,給點破,自己的臉往哪兒放不說,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自己成了謀害姐姐和丈夫的罪人了。辯之不能,忍之委屈,連這個雖不是親弟弟但比親弟弟還親,親他愛他到恨鐵不成鋼程度的弟弟宣石狗,都是這樣看待她了,宣石青忍不住嗚嗚嗒嗒哭起來。

“背氣,一大早就嚎﹗”

老宣頭頭也不抬,就對哭著的小女兒扔過一句話。聽父親一罵,宣素青的哭,驟然變為涕泗滿面的抽泣。

還是在兩個女兒四歲多時,老宣頭老伴得癆病去世的。

老宣頭祖籍是本縣黃河邊的水泉灣鄉吳堡村,和老革命家藍如海一個村子。原姓石,叫石憨憨。三十年代中葉的一年春天,他和母親把多病而年紀只有五歲的弟弟傻傻,寄放一個親戚家,就領著母親外岀討飯。他是流落在四川理縣時參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