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姚把手寫本放下,看見許冒冒從洗衣間裡出來,輕輕甩著手,走得很慢。
“哦,你來了,過早沒?”
她自己慢慢挪上床,很小心。
她在醫院已經住了大半月了,就近幾天才能自己下地走路。
文胡諱、金姚也確實每天給她送一樣精緻小吃來。兩人對她的感覺還是蠻複雜滴。有點愧疚,不過,多半出於葉行遠,更明確,應該是對葉行遠的愧疚。對她,可能還是有無可無,畢竟不熟悉。
每次來,跟她有些交談,一開始有點尷尬,不過,她或許是沉浸在有小毛毛的喜悅裡,人還挺隨和。
她前幾天就說她在寫一個東西,聽說金姚很懂字畫,她又寫的是個古玩意兒,想請他給自己配點字畫插頁裡面。
金姚剛聽她這麼說時,還覺得挺可笑。她這樣的,能寫出個啥屁玩意兒?不過面兒上很淡,沒接這岔兒。
今天,給她送來的是星月樓炸糕。
“吃了。”這是回答她剛才“過早沒”。
她點點頭,微笑地從旁邊桌子上拿起炸糕,“真香。”湊近聞了聞,才咬了一小口。
金姚看她這樣,嬌氣養蜜罐兒裡的,確實有些小驚奇的,剛才看了她的手寫本,上面的字還挺有勁兒道,修修改改,寫出這樣的意境——無疑,她的文筆挺不錯。翻開第一頁時,金姚就已經有些許讚賞,上面幾個字:往事蒼老了,就變成了歷史。鏗鏘有力。
金姚也不掩飾了,大方再次拿起了她的手寫本,
“——通往皇城的各條街衢上,大小各色官轎一乘接一乘匆匆抬過。憋著一泡尿也捨不得離開熱炕頭的老北京人都知道,這是例朝的日子——不然,這些平時錦衣玉食的章服之侶、介冑之臣,決計不肯吃這等苦頭——”
“這寫的張居正?”
“嗯。”她點頭,沒抬頭,還在小口小口吃。
“你喜歡他?”
“嗯。”她又點頭,像個毛毛。仔細看,有點靦腆。好像別人在看她的作品,她有點不好意思。
“喜歡他什麼?”金姚覺得有點意思了,想不到,她寫這樣一個嚴肅的人物。
“我喜歡他的字,叔大,如果我生的是個男孩兒,就取字叔大。”
“字?你也有字不成?”
“有,我字文正。”
“呵呵,文正,曾國藩。”
“嗯,我媽媽喜歡他。”
這還真是挺有意思了。
她一直小口小口吃著東西,也不看他。
“除了字,你還喜歡他什麼?”
“他跟馮保之間的相處,敵友不清,我喜歡這樣的相處之道——”
正說著,她的手機響了,她去接電話,
“啊!這我要去,要親自去——不要緊不要緊,我能走,我一定要去——”
金姚看她似乎有些著急。
“怎麼了?”
她把炸糕放在一旁,又慢慢下了床,蹲在矮櫃旁好像從裡面拉出一個小包兒,又走到衣櫃旁從裡面拿出熨燙好的警服,
“我同事的媽媽去世了,今天上山,我要去看看。”她眉頭緊蹙。
許冒冒現在思考的是,送情的錢怎麼辦?
她手頭上沒有現金,打電話給李思儉?
她不想驚動李思儉,他一來,肯定不叫她出去,又是一番糾結。
可這種事兒,一定要親自到場。說實話,許冒冒以前哪裡知曉這些人情世故,是吳好,吳好的影響。吳好說過,老人走了,光送情,再多的情,不是“真情”,要親自去“送”,這才是“真感情”。
“你手上有現金嗎?”
冒冒抬頭望著他,眉頭還蹙著,金姚還一愣,
“要多少?”
冒冒又低下頭想了想,吳好說過,送這個禮金是有講究的,紅喜事兒送多少都不為多,白喜事兒,就要考慮人家的心境了,有時候送多了,人家不見得好想,——吳好以前送多少來著?——
“你們這兒朋友的父母去世,一般送多少錢啊,”
金姚一挑眉,“四五萬吧。”
你看那冒冒,當即擺手,“問錯了,問錯了,跟你們這些人怎麼是一個檔次——”
那模樣,說實話,很可愛。
金姚淡笑,就看著她思前想後,
“就送三千吧。我一個月的工資。”
金姚也不作聲,掏出錢包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