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驛丁看了周洲一眼,笑著問道:“去北平郡啊,那敢問你是郡府赴任,還是去縣府赴任?”
“這有何區別?”周洲反問道。
這名驛丁笑著言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雖說北平郡郡守府是在盧龍縣,但近來操辦鹽場。水軍之事,郡守以及郡守府都是常駐三岔河口,故而你是去盧龍縣赴任,只是撲一個空,要往郡府赴任,就乘沿薊縣與三岔河口往返的鹽船一兩日都可以到了,若是去盧龍縣,就要走官道了,這官道去年新修好的。不過還是難走得緊,大水一發經常路斷橋塌。”
周洲聞言不由一喜,母親年邁,不堪路途奔波。若是能乘船自是最好。當下周洲取了十個銅錢謝過驛丁後,當下睡了一夜。
次日周洲在雍奴縣碼頭,沒費什麼功夫就搭載到一艘從薊縣返回三岔河口的鹽船。船老大聽聞他是新赴任的郡部從事後。肅然起敬,沒有要船資。直接載著周洲母子一併前往三岔河口。
對於郡部從事,在百姓眼底自是高不可攀的人。船老大有心結交,當下好酒好肉的接待。
周洲亦有透過對方瞭解北平郡的地方人情的打算,聽船老大說,去年新設鹽場,水軍都督府籌備,以及盧龍縣至雍奴縣官道這三件辦成後,幽州刺史府大喜,當下就讓郡丞周博從正六品郡丞,提拔至從四品郡守。
這火速提拔,周博又是商賈出身,此成為官場升遷談資。
不過周洲對於這官場升遷的事,沒多大興趣,只是問:“往返薊縣與三岔河口之間的鹽船每日有幾艘。”
船老大笑著言道:“鹽場剛開時,五六日有一艘已是不易了,但隨著鹽場人手增加,每日產鹽亦是增加,半年前已是三四日必有一艘,三個月前每隔兩日一艘,到了現在每日都差不多有一艘,當然你也知道,這也看天氣晴好的。”
周洲合計了一番,言道:“那豈非每日都有百擔鹽運往薊縣。”
船老大得意的言道:“不錯,以往我涿郡用鹽,要麼是渤海郡鹽山海鹽,要麼是河東潞鹽,自和李唐開戰後,李唐就斷了潞鹽至涿郡的通路,但我們涿郡的鹽價不漲反降,就是靠著我們的三岔河口的海鹽。”
“哈哈,現在我們涿郡的海鹽,不僅僅自給自足,還運往懷荒,御夷二鎮,你也知道塞外那些粗蠻番人,最缺是鹽鐵了,販鹽從薊縣運至草原,一轉手就夠在薊縣買個大宅子,聽說今年涿郡的鹽商們,都賺得盆滿,哪裡似我們這些跑船的,賺得就是些辛苦錢,只能跟著人屁股後頭喝喝湯水。”
周洲聞言當下對於北平郡瞭解了大概,心道本以為北平郡與漁陽,安樂二郡一般,都是人口稀少的窮鄉僻壤,故而官吏人人畏之,不願前去,果然說仕官不偶遇冀部。但眼下看來北平郡因為產鹽,已是今非昔比,長此以往北平郡卻是可以大展拳腳的地方。
周洲與船老大又聊了幾句後,當下回艙房,母親有些暈船,吃不下飯,令他頗為擔心,在床前守了一夜。
次日抵達三岔河口後,母親無事,周洲方才放下心來。走出船艙,此時已是午後,明媚的陽光下,河面水波浮動,碼頭正是一片忙碌景象。
碼頭貨物棧房前,赤膊著上身的力棒正扛著一袋袋的鹽包上船,商船夥計在清點貨物,一旁船塢之中,砰砰錘打木頭的聲音直響,木屑順著河水飄到下游,一副火熱造船的景象,在不遠處還有五六艘艨艟戰艦正在河面上操練,還有歸航的漁船,高掛烏帆正從海口滿載而歸。
周洲聞著這清新的河風,卻感受到平日在郡學讀書時,截然不同的氛圍。平日頭懸梁錐刺股讀書,埋頭於書案,卻甚少來到這戶外,見見這大千世界。今日令他不由耳目一新。
天下戰亂,四方諸侯都思著如何安定領內,恢復大隋大業初年盛世,但是在這裡,這剛剛興起的港口上,周洲卻感受一股卯足勁向上的活力。在一年前,這還是一個小漁村。
想當初自己還在郡試的文章中,批駁李重九鹽鐵販酒,以及河道之權放給商人,讓商人們把持國家命脈,此乃是太阿倒持之禍。商人不置生產,不能添一物,卻倒買倒賣獲取暴利,此乃是大惡,故而歷朝無不抑商,要想爭霸天下,還應以農為本,腳踏實地才是。
但現實卻給他一個巴掌,看這三岔河口的碼頭,再想到塞外,聽說繁榮無比的懷荒,御夷二鎮,皆是由林當鋒,周博等幽州商人所建,難道這位與他一般出身寒門的上谷公胸中的志向,不僅僅是要恢復大業舊觀,甚至儒生無比推崇的三代之治,他的抱負是要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