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下忙著:
有的給戰士縫鞋子,有的給傷員縫那破爛的褲子。老媽媽——
李玉明的母親,把周大勇露出腳趾頭的鞋子脫下來,坐在周大勇腳邊釘補。鞋子泥多,針扎不透,她不停地在那白花花的頭髮上磨針。她的眼不得力,一邊釘鞋,一邊揉擦眼睛。有時候,針上的麻繩掉了,她穿針要穿好一陣。看來,她老人家夜間做針線活,是蠻艱難的。但是她一針針地縫,一針針地衲,彷彿,她的親骨肉——兒子要到萬里之外去,她要千針萬針結結實實地縫;針針縫上媽媽的希望和囑咐,針針縫上媽媽的心思和話語,讓這山南海北征戰的兒子平安、健壯,時時惦記著媽媽。有時候,她停住手,長久地望著傷員們,聽他們夢裡的呻喚聲。她那昏花的眼裡,閃著淚花,閃著說不盡的疼愛和憐惜!
北面傳來一陣一陣的槍聲。西北面炮聲轟轟地像打雷。
寒森森的秋風掀起了窯洞的草簾子,蠶豆大的燈舌,搖搖晃晃的。
老媽媽們有時互相貼住耳朵說什麼,她們輕聲慢氣,生怕擾醒戰士們。這寒冷而寂靜的破山洞裡,有一股溫暖的感情在流動。哦,這從母親那偉大而慈善的心裡流出來的感情,在苦難的時日裡,給了人多少力量,哺育了多少生命啊!
周大勇一動也不動地望著老媽媽們。他彷彿置身在家庭生活中,感覺到安寧和愛撫。同時,有一種輕微的聲音,震動他的耳膜,這聲音,好像農家夜裡的紡車聲。有時候,他閉上眼睛,想再睡一覺。他疲累得各骨節都痠痛,腦子脹,但是睡不寧。他回想起萬千白了頭髮的母親。他——周大勇,在華北平原,在大青山嶺,在黃河兩岸,在長江南北,遇見過多少老爹,老媽,姐妹兄弟啊!在過去那艱難的日子裡,他們有的犧牲了自己的兒子或丈夫,救了周大勇,有的用一家人的生命救了一個共產黨員。他們這樣作,是為著什麼來?為了在他們擺脫飢餓,窮困和壓迫的鬥爭中,周大勇和他的同志願意上刀山,直到死亡臨頭也不離開他們。
夜深了。李玉明的母親,把她那稀疏的頭髮理了理,對其他的老媽媽們叮嚀:“腳步子放輕,不要驚動孩兒們。唉,他們給熬累壞啦!”
她們輕手輕腳地走出窯洞。
“叭!叭!”北山上響了兩槍。
“敵人——”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抱著孩子提著包袱,叫了一聲,從窯門外跑進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出了事啦!
這山溝冷窯裡,敵人也摸來啦!天老子呀!”接著,許多老鄉都湧進了窯洞。
周大勇忽地站起來,說:“老鄉!別怕,天塌下來也有我們頂著!”他眉毛一動,盤算了一下,提著駁殼槍朝窯外走。
猛地,一個人撲進門,跟周大勇碰了個面對面。原來是個戰士。他報告:“營長,九連的同志們來了。咱們那十個看押俘虜的同志,也帶著俘虜回來了。你聽見槍聲?我們險些跟他們發生誤會。”
昨晚,九連連長指揮部隊擺脫敵人以後,曾六次派人和周大勇他們聯絡,都沒結果。後來他知道周大勇他們跟敵人粘住了,便在拂曉率領部隊去增援,但是幾次增援都讓敵人頂回來。天亮以後,他們只好隱蔽在那十個戰士看押俘虜的那條山溝。當天夜裡,九連連長又派了個班,去和周大勇他們聯絡,大夥找了半夜,也沒找出名堂。雞叫時分,九連連長率領部隊,向這條偏僻的山溝轉移,才碰巧和周大勇他們遇到一塊。
九連連長帶的戰士們和營長周大勇帶的戰士們一見面,就擠在一塊,說不盡的喜歡說不盡的話,彷彿他們不是分手一天一夜,而是一兩年。
九連連長撥開人,三蹺兩步,走到周大勇跟前,挺起胸脯敬了禮,叫了一聲:“營長!”就什麼話再也說不出來。
衛剛從山頭上跑下來,一進窯洞門就喊:“王連長!你們回來啦?真不簡單!給你說,咱們周營長真有幾下子哩。他說:‘經歷的危險越大,獲得的勝利也越大。’千真萬確,一點不錯!”
周大勇指著身邊站的李振德老人說:“同志們,瞧,這不是李振德老伯伯!”
衛剛猛地轉過身,兩隻手拉住李老漢的兩隻手,看老人那方臉、高顴骨、閃閃發光的深眼窩和那花白的鬍子,說:
“老人家,你越發硬朗了!”
李振德老人說:“我算什麼哩?瞧,你是多磁實的小夥子!”
李老漢把手從衛剛的手裡抽出來,又說:“你把我這一把老骨頭都捏酥了。哦,力氣出在年青啊!”
周大勇興奮地說:“衛剛,咱們第一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