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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怎樣可怕。“爺爺……”他緊緊地抱住爺爺的腿。像任何小孩子一樣,他覺得有他的爹孃或是爺爺保護他,就有天大的禍事,他也不應該害怕。

爺孫倆正說話間,喀察一聲,門給踏開了,進來六七個橫眉豎眼的敵人。這幫敵人有的高,有的矮,有的黑粗,有的精瘦;個個都滿臉灰土;戴著葫蘆瓢似的棉帽子,穿著挺新的黃布軍衣。有的端著“中正式”步槍,有的端著美式衝鋒槍,看起來,又兇又橫。

“出去!有話要問!不走?老子要開槍了!”敵人臭罵、吼叫;槍托碰著門板,槍栓拉得嘩啦嘩啦響,刺刀在李老漢眼睫毛下邊亂晃。李老漢覺得眼前一團黑,天昏地暗。他用手扶住牆,站著。有幾個敵人竄到窯後邊,鍋架打翻了,破豬食盆子的底兒朝天了。破酸菜甕給打破了,甕裡的水像黑血一樣流出來。

李振德咬緊牙關。他知道,這幫惡煞,不折磨死你,就不會饒你。可是,眼前,恥辱比死亡更可怕。他恨自己年邁力衰,要是十幾年以前,早就撂倒幾個敵人啦,至少也一命換一命。他輕蔑地盯著敵人,彷彿在說:“你們把眼睜開,這裡的人,這裡的人是跟上共產黨,用菜刀砍出了個陝甘寧邊區的人。”

敵人搜尋連的排長,揪住李老漢的衣服領子,前拉後推地吼喊:“老百姓都鑽到哪裡去了?”

李老漢不停地喘氣,頭顫動地說:“啊……啊……你問老百姓麼?……跑賊去了!”

敵人排長問:“媽的,跑什麼賊?”

李老漢長一口短一口地呼吸。他用那昏花冰冷的眼,瞅那些腰裡纏著包袱的強盜,說:“不曉得!”

敵人排長賊眉溜眼地到處看了一陣,臉上的氣色緩和了一點,問:“這村子周圍有沒有土匪?”

李老漢說:“什麼土匪?我們邊區這十來年,不要說土匪,你就把金子丟到大路上,也沒有人拾!”

那個敵人齜牙咧嘴地罵:“你裝什麼糊塗?老子問你哪裡有共軍,有八路軍?”

李老漢一隻手揹著,一隻手扶住牆,說:“啊,八路軍麼?兵行鬼道嘛,咱們老百姓說不來!”

話沒落點,一群強盜就嚇喊、臭罵,槍托拳頭落到老漢頭上、身上。……

拴牛拉著李老漢,尖喉嚨啞嗓子地哭喊:“爺爺!……”李老漢扶住牆想爬起來,但是兩條腿軟酥酥的不由自主。他爬起來又倒下去,頭昏眼花,天也轉地也動。他咬住牙,又強打精神站起來,扶住孩子的肩膀,說:“拴牛,死,也要站起死,拴牛,扶我一把……爺爺是黃土擁到脖子上的人了,舊社會新社會都經過了。拴牛!爺爺活夠了!”他顫巍巍地站著。繃著嘴,嘴邊一條條的折紋,像弓弦一樣緊;鬍子顫動。他那很深的眼窩裡射出的兩股光是兇猛的,尖利的,冰冷的。站在他面前的幾個敵人,在他的眼光威逼下,都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半步。

那個敵人排長吼叫:“來!把這個老傢伙捆起來!”

一霎時,李老漢被五花大綁捆起來。拴牛緊緊地抱住爺爺的腿。李老漢感覺到拴牛抱著他的腿,這感覺使他心酸!敵人搜尋連連長來了。這傢伙,腦袋不大,下巴挺尖;一身是黃卡嘰布衣服,腳穿黃色的長筒皮靴。他把他的排長問了一下,就賊眉溜眼地把拴牛拉到一邊問話。

李老漢吐著口裡的血,瞪起眼,長長的眉毛和睫毛在顫動,厲聲高喊:“拴牛!”

一個匪徒上去打了李老漢一巴掌,說:“你打什麼電話!”

李老漢鼻子口裡血直淌,他喘著氣,抬起頭,直挺挺地站著。如今,只有如今,他感覺到自己並沒有衰老。

那個敵人連長,把拴牛拉到一邊,假眉三道地說:“我們是八路軍,國軍打到延安我們掉了隊。八路軍在哪裡?你說。我給你錢。給你糖,快說!”

拴牛說:“你不是八路軍。八路軍我常見哩,不打人,不罵人,也不捉雞,可和氣哩!”

敵人連長兩手插在褲兜裡,兩腿叉開,把拴牛端詳了一陣。又把那美國式的帽子推在腦後,點了根紙菸叼在嘴角,問:

“小崽子,你認錯了,我們不是八路軍是什麼軍?”

“白軍!”

一個敵人問:“啥子叫白軍啊?”

拴牛怯生生地說:“頑固軍。”

那個匪軍連長臉一翻,上去一腳把拴牛踢翻在地,用膝蓋壓住拴牛的胸膛,又打又罵。

拴牛又哭又喊:“爺爺!爺爺!我……我。”

李老漢被一種強大的感情控制了,他吶喊:“拴牛,你什麼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