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曉貴和趙健一起去了修理廠,趙健是個大高個,體格健壯,留著平頭,和牛曉貴以前見過的山東人身材差不多。他是修理廠廠長,廠裡的大小事務都歸他管。
今天本來是送四個湖南師傅的,來的時候雪下的小。結果火車晚點了,等把四人送上火車,雪下大了,那時候,徐州市內公交車很少,像寶貝一樣,雪下大了,公交車停運了。
趙健把帽子丟在候車室,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就看看公交車來了沒有,結果沒來,趙健想起帽子落在候車室,就重新回來找,遇到了牛曉貴。
中午到了修理廠,趙健給牛曉貴安排了住宿,倆人吃了飯。
這時,有人來找趙健,過了一會,趙健回來了,皺著眉頭,牛曉貴問:“廠長咋了?”趙健說:“區裡街道臨時分了一個任務,去年大鍊鋼鐵,把大夥家裡的菜刀都用了,現在過年了,家家缺菜刀,區裡把任務分配到各個鍊鐵廠,要求火速打造一批菜刀出來,我廠裡也分了打造一批菜刀的任務,數量不多,但是關鍵是師傅回家了。”
牛曉貴說:“材料夠嗎?”趙健說:“倉庫裡多的是。”
牛曉貴說:“要多少菜刀。”
趙健說:“七八十把。”
牛曉貴低頭計算了一下,說:“兩天應該可以趕製出來。”
趙健說:“是啊!要是師傅不回去,四個人兩天一定能行。”
牛曉貴說:“不用師傅,我行。”
趙健不相信地看著牛曉貴。
牛曉貴這時像在車站一樣,嘿嘿地笑起來。
兩天後,八十把嶄新的菜刀,一水色明晃晃地,捆綁好了,放在修理廠門口。
趙健站在修理廠門口,一輛馬車踏著雪奔到了廠門口,車上跳下兩人。
趙健給兩人分別遞了一根菸,點燃香菸,三人在雪地裡寒暄幾句後,把東西搬到車上,馬車快速地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晚上,趙健和牛曉貴圍坐在火爐旁,上面放著個大肚子小口的鍋,鍋上飄著豬骨頭的香氣,爐子旁放著兩個空酒瓶,牛曉貴和趙健都喝的有七八分醉意。
趙健從鍋裡撈出一碗粉絲,吸溜吸溜地吃了,邊吃邊說:“曉貴,你怎麼還客氣,動筷子,趁熱!還把自己當外人嗎?”
牛曉貴用了兩天的時間,打造了八十把菜刀,而且把把質量上乘,這實在超出了趙健的預想,看著牛曉貴打造出的菜刀,趙健問:“你怎麼不早說你是一位打鐵高手。”
牛曉貴說:“說了沒做,人家認為你吹牛,做好了即使不說,人家也認為你牛逼。”
趙健指著牛曉貴,笑著說:“牛曉貴你真有一套。”
說著話,有風把虛掩著的門開啟了,跟著風溜進來一陣雪花,趙健看到雪花,本來開開心心的,又變得憂傷起來,這種表情上的變化很明顯,趙健沒有多加掩飾。
要是平時牛曉貴不會多嘴,可人喝醉了,嘴巴就瓢了,什麼都往外倒,牛曉貴說:“廠長你和雪有仇啊!”
趙健說:“沒有仇,我和雪有什麼仇,”
牛曉貴說:“那我咋看你,見到雪就不高興呢?”
趙健突然長嘆一聲,抿著嘴瞅著屋頂,眼裡似乎有淚要流出來,而後,他嘴裡喃喃地說:“我和雪沒仇,但是,一看到雪就想到一些傷心事情。”
牛曉貴問:“什麼傷心事,這樣糟心。”
一九四二年,山東河南發生了民國曆史上最嚴的饑荒。趙健一家從春天堅持到了秋天,眼看莊稼乾的顆粒無收。到了十月份,被逼無奈,只好離開了家鄉,從山東往江蘇這邊逃荒。
一路上,人們拖著飢餓的身軀,艱難地行走著,路過的村子、鎮子都如臨大敵般,生怕這群蝗蟲去糟蹋他們。
大戶人家都緊緊地閉上了大門,把家丁長工叫上牆頭,手裡拿著各種武器,防止災民鬧事。
人們一路上沒有吃的,走著走著就倒下了。趙健的媽媽就餓死在路上,父子倆費了半天的工夫,挖了一個深坑,把屍體埋了,不深埋不行。他們的身後跟著烏壓壓的野狗,這些野狗眼裡閃著綠光,只要有人倒下,抽空子就拖走,然後分食了。人被埋淺了,屍體一樣被扒出來吃了。
趙健的母親死了不久,又走了半個月,天氣突然變冷了,接著下起了鵝毛大雪,趙健的父親為了孩子,把吃食都給了趙健。
一天正下著雪,趙健的父親一頭栽在地上起不來了,趙健去攙扶父親,搖了半天,也不見父親動彈,趙健拼命的嚎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