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廊坊街上,權宇軒小朋友一隻小手緊緊抓著黛玉的一隻手,另一隻小手舉著一根紅豔豔的山楂糖葫蘆,鼓動著肉嘟嘟的腮幫子,像只貪吃的小倉鼠,滿足地嚥下嘴裡酸甜的山楂,張著一嘴小米牙,又咬下了另一顆。
或是這顆山楂有點酸,小傢伙眯了眯眼,到底上面裹了一層甜甜的糖漿,小傢伙還是幸福的兩隻眼睛笑成了月牙兒,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走在另一邊的權景瑤見他嘴角糊上了一點糖汁子,從袖中取出手帕,細心地給他擦去。
小傢伙衝她甜甜的一笑,小嘴裡炫滿糖葫蘆的他,不方便說話,以最純真的笑臉感謝小姑姑。
黛玉長這麼大,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自由自在的逛街。
幾人隨興而走,看到有好玩的,好吃的,便買下來。
不大會兒工夫,身後跟著的紫鵑和雪雁二人便抱了滿懷的小玩意兒。
牛皮糖,千層油糕,界首茶幹,剪紙,鐵投壺,竹蜻蜓……
幾乎將揚州城有名的小吃和有趣的玩具都掃蕩了個遍。
紫鵑起初怕姑娘累著,出來逛了兩刻鐘便催著她們回去。
可黛玉幾人興致正濃,哪裡肯依。
紫鵑見姑娘呼吸平穩,臉色紅潤,身子怕不是真見好了。
便只跟在後面暗暗留心,不再催促。
黛玉隱約記得小時候也曾坐在父親肩頭看過花燈,可那已是上輩子的事了。
現在,口袋裡裝著回家後,父親交給自己的一千兩銀票。
身後,紫鵑和雪雁身上還揣著一百兩散碎銀票和碎銀子,一直壓在她心頭的那顆寄人籬下無所倚從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還記得前世回蘇州老家奔喪回到賈府後,有一次夜裡咳得狠了,打發雪雁去公中領些川貝和雪梨來熬湯,最後雪雁是紅著眼睛空手回來的。
都是聰明人,她平日也沒少聽那些丫頭婆子背後嚼舌根。
她偷偷躲在被子裡哭了一夜。
只是,從那以後,再沒打發丫鬟去額外支領過什麼。
重活一世,才知道,父親去世後,賈府幾乎捲走了林府近七成的家產。
足有二三百萬兩。
賈府後來修大觀園的錢,竟都是從這裡面出的。
佔了她家那麼多,竟吝嗇於從手指縫裡露給她一絲半點兒。
真正是一家子壞了心腸的。
這些事,難道外祖母一點都不知麼?
未必。
只不過有個親疏遠近。
她不過是個外孫女兒,哪裡又比得上她嫡親的孫兒和兒子?
所以就睜一眼閉一眼,在看得到的地方,彌補一二罷了。
這樣,她良心才好受些。
現在回家,理所當然地花著父親給的銀子,當主人般招待自己想招待的朋友,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
這種當家作主的感覺,不要太爽。
難怪人們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
沒有過寄人籬下經歷的人,是很難明白這種心境的。
總算,以後都不用過那樣的生活了。
黛玉心裡歡喜,面上便不由也浮上了笑模樣,將一張本就靈動的小臉更增了三分麗色。
卻沒想到,她言笑盈盈的模樣,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裡。
揚州城廊坊街最大的酒樓鴻燕樓二樓一間包廂裡,一位年約四旬的中年美婦,正帶著人在這裡用飯。
忽然,看到她那小兒子,緊盯著窗外一處地方,眼珠子都不動了。
她順著視線望過去,也看到了下面說笑著的幾人。
一眼看到了那個耀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長得實在太出色了,想讓人不注意到都難。
只是,揚州城幾乎所有官宦之家的女眷,她基本都熟悉,卻獨獨對這一位沒有絲毫印象。
看那小姑娘行事作派,不像是個沒背景的。
她是個謹慎的人,悄悄喊過一個跟著的小廝,讓他去遠遠盯著,查清楚她的來歷。
黛玉幾人好似一無所覺,一直逛到天色漸晚,才回轉。
經過一個偏僻幽深的巷子時,昏暗的光線斑駁地灑落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
巷子裡突然響起一陣桀桀怪笑聲。
隨著笑聲,三個猥瑣的身影堵在了幾人面前。
有路過的人認出那三個人,驚呼一聲:“揚州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