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他那幾日在亂葬崗裡究竟看到了些什麼……小道拜入山門的那會,大師兄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宋常應的嗓音愈漸低沉:“另外,聽他們講,大師兄剛到太素宮的時候還生了場大病,險些就此丟了一條性命……若非師父的醫術向來精湛,又去貴宗請了靈諶子前輩前來幫忙,他大半當日便得盡終其壽了。”
“——應先生,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原來如此。”應無風聽罷若有所思,再看向虞修竹的眼神裡難得帶上了兩分悲憫——他從前只知道小虞是老張自山外撿到的徒弟,還真不知道他竟是被人從死人堆裡撿回去、已“死”過了一次的小倒黴。
怪不得他這膽子能小成這幅樣子……常日羈留在亂葬崗附近那群厲鬼生前的死相悽慘,死後的儀容大多也是不堪入目,這對一個剛三兩歲、連話都說不明白的幼兒來講,的確足稱得上是“毀滅性”的衝擊。
……就是即便知道了這個,也並不影響他們本能嫌棄小虞的哭相罷了。
餘光猝不及防瞥見了小道士“梨花帶雨”模樣的青年忙不迭收回了目光,轉而對著宋常應稍作沉吟:“那聽你這形容……”
“小虞這應當是心病。”
“對對,是心病。”宋常應連連點頭,“之前師父同小道等提起大師兄的膽氣時,也說過他這屬於心病。”
“只是這病因留下的時日太久,他當年又歲數太小上不能理事,‘膽小’二字成了他的本能,已不大好治了。”
“這倒無妨,不好治又不是不能治——慢慢來吧。”應無風擺手,話畢帶著宋常應上前去幫蘇長泠收拾那堆已被她劍風震暈了大小妖怪。
“長泠,綁好的小妖先堆到哪裡?”
這批妖物們確乎與他們先前遇到的那幾個不甚相同,許是看在有不少妖怪的道行尚淺、身上妖氣也還算乾淨的份兒上,蘇長泠這回亦不曾無所顧忌地大開殺戒。
“身上沒什麼血煞氣的放北,”少女聞言倒也沒跟他們客氣,只循聲瞟了他二人一眼,隨手指了指地上兩座妖怪堆成的小山,“剩下的扔南。”
“——血煞氣最濃厚的那幾只,已經被我栽地裡了,一時半會出不來。”
“好嘞。”青年笑眯眯應著,果斷無視了她那句“栽地裡了”,顧自摸出大把捆仙索,將那些小妖怪們像穿鞭炮串子一樣穿成了長串。
“行了,小虞道長,您也別嚎了——趕緊把您那大棒擦擦,咱也幫著師父他們綁兩隻妖去。”一向眼裡有活的程映雪抬手拍拍小道士的肩膀,言訖作勢要去拿應無風手裡多出來的捆仙索,孰料她這頭步子才邁開半截,就又被人哼哼唧唧捏住了雲肩帶子。
“那不是大棒,是打鬼棒,或者你叫趕鬼棒也行。”虞修竹紅著雙眼睛細聲囁嚅,眼中殘淚半掉不掉,“而且,程師侄,貧道能選擇只幫你們拿捆仙索嗎?”
“那些妖怪……實在太可怕了。”
“……”
小姑娘聽罷忽地沉默下來,轉而衝著自家師父揚聲高舉了手:“師父。”
“您剛剛是怎麼種妖怪的來著?能教徒兒一下嗎?”
“——弟子想把小虞道長也栽地裡!”
*
後來,在宋常應的死命勸阻下,程映雪還是沒能成功將小道士栽種進坊中空地,只捏著鼻子任由他在一旁打打下手,順帶修復下方才被蘇長泠一劍掀飛了的房瓦。
少女在確認他們自那幾隻身纏血煞的妖怪口中問不出新鮮事後,便將那幾妖利落地送上了路,轉頭耐心等待起餘下小妖怪們慢慢恢復意識。
——在確認這坊內群妖都被他們抓盡以前,他們並不打算立刻去地窖尋人,免得半路一個不慎被什麼善於匿蹤的惡妖尾隨……反倒麻煩。
“……所以,你說你們本來是在山上待的好好的,只是突然被造紙坊中傳來的特殊香味吸引了,趕到坊中後不久就失了意識,再醒便已經被我們綁起來了?”
造紙坊空地,蘇長泠盤膝聽著面前一隻尚未化形、連人話都說不大好的白頸長尾雉精嘰嘰喳喳,腦仁無由來地就是一陣劇痛。
他們眼下已陸續審問過八||九個無甚血氣的小妖怪了,所得到的回答也都大同小異。
——除了個別沒搞清楚情況、看到大家都往山下走便跟著跑來的迷糊小妖,剩下的妖怪,無一不是被那股能令它們血液躁動不堪的奇特異香給騙過來的。
但問了這麼半天,還沒有一個小妖能將那味道形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