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您快請上座。”程明業笑著將老者迎上堂中主位,一面不著痕跡地給程映雪使了個眼色。
小姑娘見狀本想胡亂尋個藉口立刻離開此地,孰料不待她找出由子張開嘴來,那剛坐定了的程光耀就先開口洩出一記冷哼:“哼!老夫若是不來,這程家豈不是要被你們鬧得反了天了?”
“明業,我聽人說,你已著人退了和沈家的親事,還答應要帶著雲娘一同經商?”
“啊……是,是,兒子是答應了雲娘要帶著她一同經商……”冷不防被人問了個正著的程明業臉上一僵,他兩手一搓,嘴邊立時便來了理由,“主要雲娘她也確實是頗有天賦,還剛解決了……”
“荒唐!”程光耀厲聲冷喝,毫不留情地打斷了男人未說完的話,“我看你們這簡直就是在倒反天罡!”
“除了那要活不下去的寡婦,這世上幾時輪到她們女人出門做這拋頭露面的營生?雲娘她一個閨閣小姐不好好在家中待嫁,居然吵著嚷著要去商行經商了——明業,你竟還慣著她,陪著她胡鬧!”
“可是……可是爹,兒子已答應過雲娘,只要她能查得清令那脂粉鋪連年虧損的根本緣由,日後便帶著她教她經商。”程明業硬著頭皮細聲頂撞起了自家老父,“咱們程家祖訓一向強調以誠為本……爹,您總不能讓孩兒在小輩們面前就這樣失了信罷?”
“何況……雲娘她的確是商場上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將來的成就許也不落於……”
“那程家祖訓上還明言不可隨意聽信婦人與小人之語呢!”程光耀牛目一瞪,“這話我看也沒被你好生記到腦子裡面!”
“再說,她一個女兒家能有什麼將來?就算有,亦大半是便宜了她來日的夫家!”
“我看沈家的那樁親事便很好——程家的紙行正巧需要沈家的木材行幫襯……這可比等你說的那虛無縹緲的‘將來’可靠多了!”
“行了,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我看也不必再議,來人……”程光耀揮手,作勢便欲喊人將程映雪強制帶下去,小姑娘見此霎時緊皺了一雙細眉:“等等!”
“祖父(我查了下,休寧話稱爺爺為‘jioaojioao’,就是‘jio’或者‘zhio’後面還有個‘ao’的感覺,聽了好幾遍都是這個音,寫出來大概是‘朝朝’或者類似的,太怪了,還是用祖父了),您做這決定之前,可曾問過雲孃的意見?”
“意見?”程光耀像是聽到了什麼大笑話一般高高揚起眉梢,“自古婚姻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個小輩,還是個女娃,配有什麼意見?!”
“難道因為是小輩……因為我是個女子,我便不能對我自己的婚姻大事,有任何想法了嗎?”程映雪滿目失望,“還是說,女子終其一生,便只能指望著‘嫁一個好人家’!”
“那不然呢?”程光耀拍案反問,“古往今來的女子都是這樣過的……怎的偏你一人離經叛道,偏你一人有這麼多沒用的想法!”
“沒用的想法……祖父,我為了我自己爭取利益,我為了能做我想做的事……”小姑娘寸步不讓,“這如何就成了沒用的想法?!”
程光耀翹著鬍子沒什麼耐心:“只要耽誤了家裡給你定下的好姻緣,那就是沒用的想法!”
“哪怕您所謂的‘好姻緣’,就是讓雲娘嫁給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二十歲的病秧子?”程映雪瞳中的失望寸寸化作絕望。
“是,哪怕是讓你嫁給一個活不過二十歲的病秧子……甚至哪怕是那沈家二郎明日便死了,你就是要立地守寡,”程光耀不假思索,“也得給我安安生生嫁過去!”
“那我的人生呢?”小姑娘仰頭逼問,這一刻,她只覺得那高居於大堂主位、叱吒風雲了一輩子的祖父看起來是那樣的迂腐、頑固又可笑,“那我人生的意義又變成了什麼?”
“你沒有人生。”程光耀面無表情,“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人生的意義。”
“或者就算是有,那也是盡心侍候好公婆……倘若真不幸早早守寡,那便守著,直到你能為程、沈兩家再換來一塊貞節牌坊!”
“貞節牌坊……貞節牌坊,又是貞節牌坊!”程映雪聞言忽的忍無可忍,她想起她那被婆家生生餓死的阿姐,又想起了百年前那被人活活勒死的新婦。
她只覺那黟縣青雕鏤出來的石質牌坊的每一道縫隙裡都沁著女子的鮮血……而那血味又頂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世間女子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為什麼她們活了一世,都只為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