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園,望春園,又是望春園!
這望春園裡到底都藏著些什麼東西,這一天兩天的,倒黴玩意怎麼回回都想把她往這裡頭引!
被鬼當貓狗戲耍了一晚上的蘇長泠立地炸了毛,險些一劍橫摧了面前這破落院子。
好在步雲墟的門規與理智,及時聯手按住了她胸中的那股子衝動勁頭,不然她昨日在山上挖出來的那個坑,今天就該留給她自己埋了。
不過說到這望春園……
莫非那厲鬼便是程姑娘口中那個,百年前在亡夫出殯那日,上吊“殉夫”了的女子?
可那女子分明是個早早便出嫁了的凡人姑娘……又如何能與步雲墟牽上了關係?
山中弟子不慎遺落在外了的血脈?家中親眷?
但她也沒在山上聽說過哪位前輩的風流逸事啊,而且尋常親眷若無法緣,能學得來這一手近乎出神入化的劍術嗎?
不行,她得再好生觀察兩天。
要是實在沒招了,那她就再回一趟步雲墟,去把她師父薅下山來。
蘇長泠如是在腹中拿定了主意,糾結完便跑回小院尋程映雪去也。
而今她既從她二師姐那求了藥,替程姑娘繼續治腳的事自然也該被提上日程。
倘若她昨日一天適應得都還不錯,那她今、明兩天,便差不離能將她那八根斷趾給徹底治好了。
——再後面,重新學著用一雙完好的腳走路、奔跑,多半也還是個大任務。
只可惜,等到了那時,她恐怕就沒法子再繼續幫她了。
這隻能靠著她自己慢慢去適應、一點一點的練。
蘇長泠想著搖搖腦袋,遂動作甚是嫻熟地蹲在房頂上聽了一會,確認那屋中的姑娘這個點尚還醒著,方溜下來輕輕叩了叩窗。
“蘇姐姐!”開了窗的小姑娘笑嘻嘻仰了腦袋,一面招呼人進屋,一面轉身去取她給蘇長泠特意留下的點心,“我娘昨日閒心下廚,做了兩樣點心,我吃著味道不錯,便給您留了兩碟。”
“您快嚐嚐,看還合不合口味?”
“……多謝。”翻過了窗的少女稍作遲疑,片刻方才在小姑娘滿懷期待的目光下,小心拈起碟子裡的一小塊乳糕。
入口的點心香滑細膩,教人吃得出滿口香醇奶味的同時,又能品得出幾分清爽而不膩的甜。
“好吃。”蘇長泠拘謹頷首,開口給出了個十分直接又誠懇的評價。
程映雪聞言愈發亮了一雙黑瞳,連忙催促著她去嚐嚐另外一碟:“再試試這個,蘇姐姐。”
“好。”蘇長泠下頜微收,剛吃完便對上了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瞳:“怎麼樣?”
“這個也不錯。”——這碟點心像是拿果汁做的,細品只覺盡是花果香氣,酸甜爽口,比她師父做出來的那什麼綠茶胡椒配果泥一類的鬼玩意兒好吃多了。
蘇長泠點頭以示讚許:“夫人的手藝,比山上膳堂的大師傅還要好些。”
“誒嘿!那當然了。”程映雪揚著下巴笑了個與有榮焉,“畢竟我孃親她是特意鑽研過怎麼做點心的嘛!”
“——我娘幼時貪嘴,慣喜甜食,一直夢想做一個點心鋪子裡的掌櫃娘子。”
“但甜食吃多了容易牙疼,我外祖他們不許她多吃,她便喬裝打扮成府上小丫鬟的樣子,偷著跟家裡的廚娘學了好些個做點心的手藝——順便解一解嘴饞——自己還沒事琢磨著該如何改良那些點心方子。”
“看來夫人當年,也曾是個活潑性子。”蘇長泠微顯感慨地嘆出一句,腦中不自覺回想起程王氏如今那副溫柔持重卻又隱約帶著幾分沉沉暮氣的樣子。
也不知這世家的內宅大院,究竟有怎樣的風霜,才能將曾經活潑貪嘴的少女,磋磨成那樣恪守禮儀規矩的拘謹婦人。
——她只覺自她下山以來,她所見到的凡人女子(包括女鬼)似乎無一不是在遭受著世人的規勸。
且他們又似乎是恨不能將世間所有的女子,都規勸進同一個模子裡才算徹底滿意——可她卻並不能理解那模子終竟有什麼意義。
——只開著同一種花的春天,還能被稱作是春天嗎?
蘇長泠懵懵懂懂地低頭瞥了眼面前的兩隻瓷碟,被人小心拿暖爐煨了大半夜的點心上尚還帶著三分熱意。
程映雪在聽到那句“活潑”時,雙瞳不受控地暗了一瞬:“是啊,她從前的確也曾是個活潑又明豔的姑娘。”
“可惜後來……哎算了不提這個,”想到了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