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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所以,你想治好它嗎?

“算了,左右這繡鞋磨爛了也不能再穿,我索性把它脫下來給您看看。”

見少女眼中仍帶著幾分懵懂,程映雪乾脆彎下腰來,動手剝上了腳下的鞋襪。

血半乾後,死死粘黏在皮肉上的布帛每每剝離,都會帶來一陣新的、近乎於剜肉的痛楚。

待到小姑娘忍痛將那三尺餘長的布帛剝離殆盡,她鬢間早已是溼漉一片。

“它就是……這樣子的。”剝淨了裹腳布的程映雪仰頭嘆息一口,順帶狠狠吸了兩把帶著水汽的新鮮空氣。

方才剝那布帛時,自她腳骨上撲面而來的血腥與腐臭氣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也不知外頭那群貫好賞玩女子小腳的人,腦子裡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抑或說……他們所迷戀的從不只是小腳。

而是一群人居高臨下式的、自身心與禮法上,對另一群人的……束縛與管控?

——她聽說,有些戲班子裡唱旦角的男孩也得裹腳了。

程映雪的眼神暗了又暗,她這會無比慶幸自己趕在腳上血乾透前,就先撕了那堆裹腳布。

不然等下血液乾透,那布帛粘進血肉裡,撕下來只會更痛。

“這種事情……這種事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看清了小姑娘足上慘狀的蘇長泠壓了嗓子,收在身側的指骨無意識被她捏得泛起霜白。

剛才她只看了兩眼便受不住地別開了目光——幾個時辰的山路不但磨穿了小姑娘的鞋底,更將她已被掰斷、畸形了的足趾磋磨得幾處見了骨頭……

在此之前,蘇長泠從未想過有人的腳能被纏擰成這樣!

這是酷刑……這全然就是一種持續到、能貫穿人一生的酷刑!

蘇長泠鎖了眉頭,心中毫無徵兆地升騰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憤怒。

她不清楚那怒火究竟從何而來,她只知道它甫一出現便有了燎原之勢,眨眼佔據了她整個胸腔——甚至有了些燒斷她理智的傾向。

這般清晰又激烈的情緒,於她而言顯然是不大尋常,奈何不等她想清自己身上為何會出現這種異變,被她貼身收在懷中的七瓣玉杜鵑便先陡然一燙。

——這一燙倒是讓她瞬間清醒過來了。

“嘖。”蘇長泠見狀輕輕扯了下唇角,原來她只是打算將這姑娘安撫好了送回家去便算了事,如今看來,她恐怕是要多與她同路一陣子了。

不過,這倒也無妨。

剛剛程姑娘說話時,她就已看見了她眉間隱約藏著的那一線陰煞鬼氣——想來她家中多半也得囚著不少冤魂。

而這樣的地方,又最是容易吸引到那封有百鬼的鬼珠。

說不得,這一行她不光能尋回一魄,還能再抓回幾顆逃竄了的鬼珠。

順便還能幫程姑娘治好她這雙斷腳——如果她願意。

於是打定了主意的少女不再遲疑,當即蹲下身來,儘量將視線放得與那姑娘平齊。

“程姑娘,你想治好它嗎?”

程映雪聞聲微怔:“治好……什麼?”

“你的腳。”蘇長泠不假思索,“我有法子能治得好它。”

“我、我可以嗎?”小姑娘霎時語無倫次,“我這腳斷了都快八年……”

“可以的,姑娘。”蘇長泠滿目認真,“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我便能治得好它——就是你這腳確實斷得久了,要稍微費點時間。”

少女說著笨拙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她記得這是山上的師兄師姐平日安撫小弟子們時,最常用的動作。

“所以,你想治好它嗎?程姑娘。”

蘇長泠半是問詢半是鼓勵地開了口,她眼中含著一線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溫柔,程映雪看著她的眼睛,原本都已止住了的眼淚,忽然便又決了堤。

“想,”小姑娘兇狠點頭,“我做夢都想!”

“如果不是被纏了足,誰會喜歡成日待在那開啟窗子都見不到多少陽光的小閣樓裡?”

“可是蘇姐姐……腳被治好以後,我能去做些什麼呢?”程映雪朦朧淚眼下晃過一線茫然。

她好像被人關在閣子裡鎖得太久了,腦子都變作了生鏽的鎖芯,這會子冷不防瞧見了自由的可能,竟一時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去往何方。

“去做……你自己喜歡的事。”蘇長泠慢慢回憶著靈諶子從前教給她的、那些她曾不理解的東西,“做你想做的事。”

“我……我喜歡春天湖上的風,喜歡冬天山裡的雪。”程映雪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