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們先前沒去太素宮請來小宋道長,或是蘇仙子等人再晚些趕到的話……
那他們恐怕就要被這些惡妖撕成碎片了吧?
好容易方緩過兩口氣來的夥計們如是想著,本已攢了些力氣的腿,這會子無端便又軟下三分。
年逾半百、頭髮都已花白了的造紙坊老坊主見狀忍不住當場跪下來給四人磕了幾個響頭——那動靜大得險些將虞修竹嚇厥過去——再抬頭時,他面上竟已然縱橫了幾行老淚。
“多謝幾位仙人仗義伸援,救我等性命於水火!”
“沈老坊主不必如此,快快請起!”同樣被這兩個響頭嚇了一跳的宋常應連忙伸手去扶地上的老者,瞳底不受控地浮上了點點慚愧,“當日小道既領了師命下山,自當全力以赴為貴府剷除坊內妖魔,何況眼下才剛捉了妖,坊中尚有鬼物未除……”
“老坊主,您實在不必行此大禮!”
“不不,應該的,”老坊主搖頭,已叩在地上的膝蓋寧死不肯挪開半點,“小宋道長,您有所不知,那地窖原本是坊中堆放雜物用的,後因不時滲水,已被坊中廢棄多時。”
“——此番您與幾位仙人若再晚到上三兩個時辰,那幾個先前便已害病了的孩子只怕就真要丟了性命了。”
“屆時,老朽不但愧對於老爺夫人的信任……更是無顏面對夥計們家中的妻兒老母!是以,還請幾位仙長莫要推辭,再受小老兒一拜!”
那老坊主話畢便真又俯身低下了腦袋,一頭一頭磕得不見有分毫猶豫。
宋常應平日甚少能遇上這種情況,一時手足無措地原地自亂了陣腳。
蘇長泠見此悄聲上前一步,遂不動聲色,抬手打出一道扶人的靈風:“老坊主,您的意思我等明白,但方才宋師兄所言也不無道理。”
“——如今坊中厲鬼尚存,總歸還不安生地方,您若要謝,原也不急於這一時;加之您與夥計們又才受了一番驚嚇……不如,您先帶夥計們下去休息一番,養養精神?”
“剛巧,我等也需要尋個安靜地方,仔細商量下後續之事。”
“哦對,對,仙子您瞧小人這個記性,險些就耽誤了仙長們的大事。”站定了的老坊主猛地伸手一拍腦門,繼而轉身引著四人來到一處拾掇得頗為整齊的乾淨小院。
那院子平日大約是給夥計們喝茶休息用的——院邊坐著兩個烹酒煮茶用的小灶,院中又擺著幾張帶著圈石凳的大圓石桌,鋪了青磚的院子裡沒生什麼雜草,只長著兩棵看著不下百年的老樹。
“幾位仙長,這便是我們坊中最適合說話的地方了——還請仙長們慢聊,待會若有什麼需要,可隨時與小老兒說。”
那老坊主道,話畢便頗為識趣地輕巧退出了院子。
“有勞。”蘇長泠頷首,直待目送著那老者走遠,方關上院門隨便挑了個座位。
虞修竹瞅著她身上那愈漸低沉凝重的氣息,默默將自己縮排了牆角。
程映雪扭頭看見那又快把自己藏進桌子底下的小道士,果斷硬薅著他往前挪了兩個座位。
“再坐那麼靠後,您下次就自己想辦法躲師父和應先生身後吧,小虞道長!”小姑娘瞪著眼睛冷聲威脅,虞修竹聽罷,原本還想掙扎兩下的心思頓時被他吞回了肚子。
程映雪拖著小道士換完了座位,轉而看向自家那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的師父:“師父,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急,目前這情況比我想的要麻煩一些。”蘇長泠緊鎖著眉頭微一擺手,順勢摸出袖中羅盤,“有件事我還沒大想得明白……非毒,你心中的殺意這會都壓下去沒有?”
“壓下去了……壓下去啦!”烏青羅盤裡隱隱傳來女鬼的罵罵咧咧的聲響,她大約是礙於空中那股子沒散盡的血煞氣,這時間倒不曾直接露頭,“一天到晚,就你這小東西的事最多!”
“什麼叫事多,我這分明是行事小心。”少女咂嘴,原已皺成了一團的眉心,在聽見女鬼聲音的一瞬,幾不可察地松下些許。
宋常應搞不大清那正跟蘇長泠拌嘴的是哪位神仙,於是悄咪咪挪步跑到了小姑娘身邊。
待從程映雪口中瞭解到那六魄失散、蘇長泠體內實則只剩三魂一魄的實情後,兩個小道士再望向少女的眼神裡不由得便多出了幾分敬畏。
——單魄離體異化成鬼的這事還不算少見,但失了六魄,還能像沒事人一樣滿地亂跑亂竄、捉鬼除妖如切瓜砍菜的,這姐絕對是他們見過的獨一份兒。
猛人,猛